残阳将洛水染成金绛时，明澈在渡口发现了那艘骨船。
船身以三百根股骨榫接而成，桅杆挂着褪色经幡，幡尾银铃的纹路与他瘸腿梵文同源。每踏一步，甲板便渗出混着金尘的脓血，在靴底绽开曼陀罗的图腾。
"嗒。"
骨笔尖端的血珠坠入河面，涟漪中浮出迦南寺戒坛的倒影。
明澈忽然按住剧颤的右膝——青铜咒文正顺着血管爬向心脏，最末一笔如毒蝎尾刺抵住喉结。
他掀开舱室的草帘，见西壁嵌满带梵文的牙齿，齿缝间渗出《华严经》的残句。
子夜河雾漫过舷窗时，骨船无风自动。
明澈攥着半卷《地藏忏》残篇，惊觉经文字迹正随金尘流动重组。
当"地狱不空"西字化作"因果当焚"时，船底传来指甲抓挠声，混着婴儿含混的诵经声穿透甲板。
"出来！"
骨笔刺穿船板的刹那，三百尾金鲤跃出水面。
鱼腹鼓胀如孕妇，鳞片缝隙渗出青铜碎屑。
明澈挥袖斩开鱼身，坠落的不是内脏，而是混着胎发的带血佛珠。
最末那颗珠面刻着素尘的法名，孔洞中塞着片带牙印的指甲盖。
暴雨突至。
佛珠遇水膨胀，在空中结成倒悬的曼荼罗阵。
明澈踏着阵眼跃上桅杆，见河心升起座血肉莲台。
莲心坐着具缠满锁链的焦尸，尸身天灵盖嵌着的青铜镜中，映出素尘在火中刻经的背影。
"破！"
明澈剜出胸口的青铜咒文掷向莲台。
咒文遇血暴涨，化作八臂金刚撕开焦尸胸腔。
尸骸崩裂时，半卷刺青人皮飘落——绘着素尘将《渡厄经》刻入喉骨的场景。
人皮背面用脐血写着谶语："瘗骨于水，当渡者西行。"
河面突然结出冰花。
明澈踏冰疾行，见百里外的河湾处浮着七十二盏青铜灯。
灯芯皆是带梵文的断指，火光中映出迦南寺历代住持剜骨的场景。
当第七盏灯爆燃时，他看清灯油竟是混着金尘的脊髓——与自身脊腔抽痛的频率完全一致。
五更梆子穿透雨幕。
明澈循着灯阵指引潜入河底，淤泥中沉着具琉璃棺椁。
棺盖刻满"嗔"字劫印，缝隙间缠绕的发丝竟与素尘幻影的青丝同源。
启棺刹那，整条洛水逆流倒灌，将他冲进暗河深处的青铜佛龛。
佛龛内供着半截指骨。
明澈断指处的伤口突然爆裂，金线莲根须从血肉钻出，缠绕指骨结成新的尾指。
当骨节归位的瞬间，前世记忆如毒藤绞颈——五岁那夜，是素尘亲手斩断他的尾指，将半截指骨封入青铜经筒。
"阿姊..."
嘶吼震落佛龛积尘。
明澈在崩塌的暗河中抓住半幅经幡，幡面《楞伽经》的朱砂字迹遇水重组，拼出素尘现世的命格图：哑女、青铜经筒、脊背刺青。
当他试图触碰"刺青"二字时，幡布突然自燃，灰烬凝成带泪痕的星图——北斗方位标着荒庙的飞檐。
晨曦刺破水面时，渔夫在芦苇荡发现艘残破骨船。
船身刻满带血的梵文，舱室内散落着人牙念珠。
最诡谲的是桅杆上悬着的七盏灯笼，灯面绘着瘸腿僧剜骨场景，灯芯竟是混着金尘的乳牙，每颗牙冠都刻着"贪嗔痴"三劫印。
百里外的官道上，货郎正在兜售"镇魂佛齿"。
有细心的妇人发现，那些牙齿内侧刻着蝇头小字："西行九百里，当见骨笺谜。"最年长的货郎咳嗽时，喉间钻出嫩绿的菩提枝——与明澈瘸腿上新生的枝条如出一辙。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维度，青铜经筒正在荒庙供桌上震颤。
素尘的幻影跪在褪色蒲团前，后背刺青缺失的经文正被金尘填补。当第一缕月光掠过经筒时，筒身轮回纹突然活过来，沿着她的哑穴爬上脖颈，凝成崭新的劫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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