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沙劫瞳

烈日将流沙烤成金针时，明澈在鸣沙丘剥开了自己的左眼。空洞的眼眶里嵌着青铜罗盘，盘面刻度是带血的《金刚顶经》残篇。指针正指向三百里外的荒冢，那里埋着素尘转世前的喉骨。

"喀嚓。"

瘸腿陷入流沙的刹那，沙粒突然活过来。亿万金尘凝成带梵文的沙蛇，钻入他右半身的青铜咒文缝隙。明澈挥动骨笔斩断蛇首，黑血溅在沙地竟开出血昙花——每片花瓣都映着素尘在火中刻经的残影，花蕊处粘着带牙印的指甲盖。

子时沙暴骤起。明澈用裹尸布蒙住口鼻，惊觉布面《楞严咒》的朱砂字迹正被沙粒重组。当"风大无性"西字化作"因果噬瞳"时，流沙深处传来木鱼声，混着青铜经筒的震颤频率穿透地脉。

"现形！"

骨笔扎入沙丘的刹那，三百具缠满经幡的干尸破沙而出。尸首眼眶里嵌着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而是明澈前世剜骨时的场景。当第七面铜镜爆裂时，沙地突然塌陷，将他卷入地下祭坛——

坛壁刻满带齿痕的《瑜伽师地论》，每段经文末端缀着枚人牙。明澈抚过"识无边处"西字时，青铜咒文突然从皮肤剥离，在空中扭成八条锁链，将他悬吊在坛心青铜柱上。

"叮——"

柱身突然睁开九只血目。明澈在瞳孔倒影里看见素尘的命格图正在重组：哑女的刺青缺失处，浮现出他瘸腿上的莲花印。当血目同时淌泪时，泪珠坠地凝成沙漏，上半截是他正在流失的寿数，下半截竟封着素尘的哑穴。

"破障！"

明澈咬断舌根喷出精血。血雾触及青铜柱的瞬间，祭坛西壁经文突然活过来，化作金蛇啃噬锁链。坠地的刹那，他看见坛底沉着一口琉璃瓮，瓮身《大日经》的锈迹下，藏着眼生双瞳的菩萨刺青——左瞳是他的瘸腿梵文，右瞳是素尘缺失的刺青段落。

沙暴穿透地层灌入祭坛。明澈护住琉璃瓮跃出陷坑，见百里外的沙丘上立着座血肉经幢。幢顶悬着的青铜铃正在自鸣，铃舌竟是半截带牙印的指骨。当铃声响至第七下时，他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爆裂，碎片扎入右眼形成新的瞳孔——

沙粒凝成的蜃景在瞳中展开：素尘跪在无水的河床上，正用青铜经筒剜刻自己的脊骨。每刻一笔，沙漠某处便生出血昙花，而明澈掌心的皴裂就加深一寸。当最后一笔刻完时，素尘突然抬头，被风化的喉咙发出无声呐喊，口型正是迦南寺古钟上的梵咒。

五更时分，驼队在沙丘背阴处发现座人骨祭坛。坛心青铜柱上残留着带血的锁链，地面散落三百枚人牙，每颗牙齿内侧都刻着"西行"二字。最诡谲的是祭坛穹顶——无数沙粒凝成带泪痕的佛面，佛唇微张处垂下半幅褪色经幡，幡尾银铃的纹路与明澈瘸腿咒文首笔同源。

而在三百里外的绿洲，货郎正在兜售"镇沙佛牙"。有细心的老者发现，那些牙齿遇水便浮出星图，北斗方位指向荒漠深处的荒庙。最年长的货郎卸下斗笠时，后颈皮肤下游动着青铜梵文，与明澈三日前剜除的咒文轨迹完全一致。

风沙吞没最后一缕月光时，明澈的青铜右瞳突然渗出血泪。泪珠坠入沙地凝成谶语："当以劫瞳窥骨笺。"他撕开褴褛僧衣，见心口的莲花印己绽开三瓣——贪、嗔、痴三劫印首次同时在肉身显形，彼此缠绕成带刺的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