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坠地成莲时，明澈在荒废驿站剥下了最后一块人皮经笺。
青铜咒文己覆满全身，唯有左眼尚存人色。
他对着残镜舔舐骨笔尖端的血痂，镜面忽然浮出迦南寺戒坛的星图——三百颗血舍利正沿着地脉向此处汇聚。
"嗒。"
屋檐坠下的血珠在青砖上绽成八瓣。
明澈忽然按住突跳的太阳穴，五岁那夜被剜骨的痛楚穿越时空刺入骨髓。
瘸腿上的莲花印骤然暴亮，金光穿透屋顶，将漫天血雨蒸成金雾。
雾中浮现三百沙弥诵经的虚影，每个僧侣后颈都嵌着带牙印的青铜片。
"来得好！"
明澈挥笔割破掌心。
血珠溅在虚影眉心，沙弥们突然暴睁血目，脖颈青铜片应声炸裂。
碎片在空中凝成柄血琵琶，弦丝竟是明澈掌心的皴裂纹路。
当第一声弦音撕开雨幕时，驿站梁柱爬满梵文，地砖缝隙渗出混着金尘的脑髓。
琵琶声急转，明澈眼前炸开幻象：素尘跪在无字碑前，正用青铜经筒剜刻碑文。她每刻一笔，后背刺青便脱落一片，化作金尘汇入碑底。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无字碑突然显现《楞严咒》，而素尘的哑穴处钻出株金线莲，花蕊里裹着枚带血的乳牙。
"轰！"
血琵琶弦断。
明澈踉跄撞翻经橱，散落的《法华经》遇金尘自燃，青烟中浮出七座倒悬的血肉浮屠。每座浮屠顶层都供着半枚指骨，断口与他右手残缺处严丝合缝。他发狠扯断两根肋骨，新骨笔蘸着髓血刺向浮屠——
"叮！"
浮屠崩裂时，三百粒血舍利破空而至。
明澈被舍利击中眉心，前世记忆如毒藤缠颈：永夜三年的盂兰盆会，是他亲手将素尘的哑穴钉入锁魂钉，以她喉骨为皿盛放无间业火。少女最后的眼神穿过百年雨幕，与此刻镜中倒影重合。
"阿——"
嘶吼震碎残镜。
明澈在飞溅的琉璃碎片中，看见自己左眼己化作金尘漩涡。
他颤抖着挖出眼球，眼眶空洞处突然钻出青铜咒文，眨眼间覆满脸颊。驿站墙壁开始渗血，血珠凝成无字碑的轮廓，碑面渐渐浮出带齿痕的谶语：
"舍利成劫时，当啖至亲骨。"
子夜更梆穿透雨幕。
明澈循着碑文指引掘开驿站马槽，槽底沉着具琉璃棺。
棺中少女双手交叠于心口，掌纹与他断指处的伤疤完全吻合。
当月光掠过她缺失的尾指时，明澈瘸腿上的莲花印突然收缩，绽放出七十二枚带梵文的牙齿。
"素...尘..."
喉头滚出的名字带着血腥味。
明澈以骨笔挑开棺盖，少女尸身遇风即化，唯留半幅刺青人皮飘落。人皮背面用胎血写着《心经》，缺失的"色即是空"西字，正是他掌心皴裂最深的纹路。
血雨突然转稠。
明澈将人皮覆在面部，透过空洞的眼眶望见百里外的乱葬岗升起青烟。三百座新坟正在开裂，每具棺椁都传出婴儿啼哭——细看那些爬出棺椁的婴尸，额间皆生着与他相同的青铜咒文。
"好个轮回道！"
明澈癫笑着撕下人皮。
驿站突然地动山摇，地缝中钻出九头青铜巨蟒，每颗蛇首皆衔着半卷《渡厄经》。他挥动骨笔刺向蛇瞳，黑血喷溅中，巨蟒鳞片纷纷脱落——每片蛇鳞内侧都刻着迦南寺的星图，北斗方位标着滴血的佛头。
当最后一头巨蟒溃散时，明澈在蛇骨堆里摸到枚带体温的玉蝉。
蝉翼纹路细看竟是素尘的刺青草图，蝉腹刻着生辰八字与他襁褓时的乳名。玉蝉突然振翅，引他撞向驿站的承重柱——
"咔嚓！"
柱身裂开，露出眼藏黑莲的菩萨像。
菩萨掌心托着的青铜匣内，锁着七盏人皮灯笼。
每盏灯面都绘着明澈前世的死状，灯芯竟是素尘不同年龄段的断指。
当第七盏灯燃起时，他看见现世的哑女正在荒庙剜骨，后背刺青渗出的金尘凝成自己的轮廓。
五更时分，更夫发现驿站己成废墟。
残垣间立着座无相碑，碑面用带血的乳牙镶嵌出迦南寺全景图。图中藏经阁的位置钉着柄青铜刻刀，刀柄缠着褪色经幡——正是百年前素尘束发之物。
百里外的官道上，瘸腿乞丐正在兜售"开光舍利"。
有行商发现所谓的舍利，实则是混着金尘的牙齿。最年长的乞丐咧嘴笑时，口腔内青铜咒文己爬至舌根，吐出的气息带着迦南寺藏经阁的霉味。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维度，三百缕金尘正沿着地脉涌向荒庙。
素尘的幻影跪在褪色蒲团上，后背刺青缺失的"空"字，渐渐被明澈掌心血痂的纹路填满。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窗纸时，她脖颈处的青铜经筒突然嗡鸣，筒身浮现出新谶：
"骨笺己成，当渡者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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