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衔着带血的铜铃掠过荒冢时，明澈在乱葬岗刨出了那盏青铜灯。
灯座雕着交颈而亡的比丘尼，灯油早己凝成琥珀色的脑髓结晶。
他屈指叩响灯壁，三百六十粒金尘应声浮空，拼出迦南寺早己坍塌的藏经阁星图。
"叮——"
瘸腿上的莲花印突然灼烫。
明澈撕开结痂的裤管，惊见青铜咒文正逆流回涌，在膝头结成曼陀罗阵。
阵眼处凸起枚肉瘤，剖开后滚出颗琉璃珠，珠内封着片带牙印的指甲——与黑松林祭坛焦尸手中的如出一辙。
子夜暴雨倾盆而至。
琉璃珠遇水炸裂，指甲盖上的微雕突然活过来：百年前的素尘正在火中刻经，她每刻一笔，明澈掌心的皴裂就加深一分。
当《渡厄经》刻到"无我相"时，幻象中的少女突然转头，被火燎伤的喉咙发出无声嘶吼——口型正是他襁褓时的乳名。
"原来如此..."
明澈癫笑着将骨笔扎入坟茔。
尸气喷涌的瞬间，七十二具棺椁破土而出，每具棺盖内壁都刻着《金刚经》，经文字缝渗出金褐色黏液。
他蘸取尸液在掌心续写，当"凡所有相"西字落成时，所有棺椁同时开启——棺中竟全是他的镜像，每具尸身都缺了不同部位的骨头。
第五具棺椁突然震颤。
明澈掀开染血的裹尸布，见尸身胸腔嵌着青铜匣，匣面轮回纹与他瘸腿咒文首尾相连。
启匣刹那，整座乱葬岗的地脉开始轰鸣，地缝中钻出无数带梵文的头发，发梢系着人牙编成的念珠。
"应作如是观。"
明澈念咒挥笔斩断发丝。
断裂的头发突然暴长，将他拖入棺中。
黑暗里，他摸到尸身缺失的第三根肋骨——断口处黏着半张刺青人皮，绘着素尘将《渡厄经》刻入脊椎的场景。
缺失的经文段落，正是他昨夜焚烧残卷时的灰烬痕迹。
棺盖轰然闭合。
明澈在窒息中听见儿时诵经声，那是五岁的他被锁在戒坛下的哭嚎。
当青铜咒文刺入眼球的瞬间，棺椁突然透进月光——素尘的幻影正跪在棺外，残缺的右手按在棺盖"无"字上，掌心金尘与他瘸腿莲花印共鸣震颤。
"开！"
明澈暴喝，骨笔洞穿棺椁。
月光如银针刺入瞳孔的刹那，他看见三百里外的断头崖上立着座血肉佛塔。
塔身以人骨为砖，佛龛内供着的不是佛像，而是具缠满锁链的青铜棺——棺身刻满"素尘"法名，每个名字都延伸出金丝，与他周身皴裂遥相呼应。
暴雨中传来木鱼声。
明澈循声掘开三丈腐土，挖出个青铜转经筒。
筒身《心经》的锈迹下，藏着列小字："嗔劫启时，当断无名指。"
他猛然看向自己残缺的右手，断肢处突然钻出金线莲的根须，花苞中裹着枚带血的乳牙。
"轰隆！"
惊雷劈中佛塔。
明澈在电光中看清塔顶悬着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面容，而是素尘在火中刻经的背影。
当第七道闪电落下时，镜面突然龟裂，飞溅的碎片割开他脖颈，血珠溅在转经筒上，竟唤醒筒内封印的恶业。
三百具无头尸从地缝爬出。
每具尸身颈腔都插着青铜梵文，尸血遇金尘凝成《地藏经》。
明澈挥动骨笔蘸取尸血，在空中画出倒悬的曼荼罗。
当血阵与佛塔共鸣时，塔身突然射出金光，将他右半身的青铜咒文尽数吸入塔顶铜镜。
剧痛中，明澈窥见镜中世界：素尘的刺青正在脱落，每片刺青都化作金尘汇入他体内。当最后一片"空"字刺青剥离时，镜外的佛塔轰然倒塌，塔基露出眼涌黑血的菩萨像——菩萨掌心托着的长明灯里，锁着他三岁时的魂魄。
"破！"
明澈剜出左眼掷向铜镜。
眼球炸裂的瞬间，镜中世界开始坍缩。
他趁机冲入塔基，攥住长明灯的刹那，前世记忆如业火焚身：原来素尘是他的血亲胞姐，当年为替他挡劫，自愿将《渡厄经》刻入血脉轮回转世。
灯芯突然爆燃。
明澈在烈焰中看见现世的素尘——哑女正跪在百里外的荒庙，后背刺青渗出的金尘凝成他的轮廓。
当她抬头望来时，明澈瘸腿上的莲花印突然开裂，绽出三百六十粒带血的佛齿，每颗齿面都刻着"贪"字劫印。
五更时分，更夫发现乱葬岗腾起青烟。
三百棺椁尽成焦炭，唯中央那具竖棺完好无损。棺盖上用金漆写着梵文偈语，有胆大的盗墓贼辨认出最后西字：
"哑女渡劫。"
百里外的官道上，瘸腿乞丐正在兜售青铜镜碎片。
每块碎片都映着座血肉佛塔，塔顶铜镜里偶尔闪过素尘的残影。
当有人问及碎片来源时，乞丐咧嘴露出满口金牙——细看每颗牙冠都刻着迦南寺的星图，咽喉深处隐约可见青铜咒文在血管中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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