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骨渡的月光像淬毒的银针扎进沙地时，明澈的瘸腿正陷在流沙里。
青铜经筒的碎片在他颈间突突跳动，断口处的轮回纹咬住月光，将惨白的月华绞成带齿痕的经文。
那些《往生咒》的碎片割破夜风，在沙丘上烙出蜿蜒的血痕，像一条被剥了皮的蛇在垂死挣扎。
三百步外的老柳树下蜷着团黑影，褪色经幡裹着的身躯正渗出青光。
明澈每靠近一步，掌心皴裂处的灼痛就深一分——那缺失的经文段落仿佛在他血肉里生了倒刺。
沙粒灌进靴筒的摩擦声惊起夜鸦，黑影忽然仰头，经幡滑落的刹那，青铜经筒的断裂面寒光乍现，与他怀中碎片的裂纹严丝合缝，恍若宿命咬合的獠牙。
哑女的手比月光更快。
她扯开襟口时肋间《楞严咒》的倒写体正在渗金，尘粒凝成箭头刺穿夜幕，首指迦南寺废墟的方向。
明澈的骨笔尚未出鞘，忽见其脊背刺青如活蟒游动，残缺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字迹扭曲着爬过肩胛骨，与他掌心最深的那道裂痕形成镜像——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正拿着两片因果的碎镜，将伤痕拼成完整的圆。
子时更梆刺穿寂静的瞬间，月蚀攀上巅峰。
素尘左臂皮肤突然绽裂，人皮遇风即燃，在虚空烧出半幅血星图。
北斗七星的方位浸在脓血里，天枢位亮着带裂痕的佛头，正是明澈七岁撞碎的毗卢遮那像残骸。
青铜残片突然暴鸣，他颈间渗出黑血，混着银铃碎响的惨叫从经筒内炸开——那是五岁时的自己在地宫哭嚎的回声，被月光腌渍了二十年，此刻从锈蚀的轮回纹里呕出腐臭的真相。
沙地突然翻涌如舌。
月光凝成的锁链缠住明澈的瘸腿，将他拽向老柳树虬结的根系。
树瘤深处渗出的不是树液，而是混着经文的脓血，在沙地上蜿蜒成带刺的谶语。
素尘的指尖蘸取金尘，在皲裂的树皮写下"青骨连契时，梵文当噬主"，字迹遇青铜咒文即燃，将十二个血字烙进年轮深处。
焦糊味里混着熟悉的乳香——明澈的断指突然暴痛，他在树根裂缝间摸到枚带牙印的指骨，断口的骨茬与右手残缺处完美契合。
"这是…"他的呢喃被月刃割碎在喉间。
骨缝粘着的襁褓残片刺痛掌心，经纬纹路与他婴儿时裹身的麻布同源。
更深处埋着半截脐带，干涸的血渍里浮出迦南寺的星图——藏经阁的位置钉着枚青铜楔，正是他七岁那夜偷埋经筒的坐标。
素尘的襟口忽然大开。
心口三劫印纠缠的曼陀罗暴睁佛目，金色纹路与青铜残片共振出梵钟轰鸣，青色脉络如根须扎入他的瘸腿。
明澈听见自己骨骼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锐响，青铜咒文突然倒流，在右腿拼出迦南寺全景图。
大雄宝殿的废墟正在渗血，混着经文的脓浆凝成哑女的刺青残卷，缺失的"空即是色"西字，恰是藏经阁地砖下那卷《心经》的开篇。
第一缕晨光割开地平线时，三百里外传来古钟哀鸣。
沙海突然掀起阴风，素尘的褪色经幡裹住明澈瘸腿，布面《大悲咒》的字缝渗出金尘，在他掌心裂痕处凝成新谶。
那些梵文如活蛆般钻入血肉，在他小臂内侧拼出带倒刺的预言："当以骨为笺，噬魂于西行。"
沙粒在谶语成形的刹那突然玻璃化。
明澈抬脚震碎晶化的地表，见深处埋着三百具缠经幡的童尸——每具尸身口中皆含着青铜残片，额间刻着素尘刺青的局部纹样。
最年幼的童尸突然睁眼，被缝死的唇间渗出带乳香的呓语："师父…您剜骨时的刀，还卡在阿姊的哑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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