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裹着香灰灌入佛龛时，明澈的瘸腿己化作青铜佛杵。
他踏碎大雄宝殿的蒲团，毗卢遮那佛的鎏金法相正在龟裂，佛腹中渗出混着《金刚经》碎屑的脓血——那血遇月光竟凝成金线虫，每只虫背上都浮出历任住持的法名，在琉璃地砖上爬出带齿痕的星图。
"嗒。"
瘸腿碾碎第七只金线虫的刹那，佛腹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钝响。
明澈的骨笔刺入佛像脐轮，青铜咒文突然倒流，皮肤如蝉蜕般层层剥落。
青黑的佛骨从血肉中浮出，肋间《楞严咒》的原始刻痕渗出血珠："...以佛骨为薪，因果为尘..."
字迹随血珠滚动，竟在地面拼出迦南寺初代住持的埋骨地——正是他此刻站立的位置。
地脉在脚下沸腾。
明澈坠入裂缝时，青铜佛骨突然暴长，关节处钻出带倒刺的经幡。
幡面用沙弥的胎血写着《往生咒》，幡尾银铃的震颤频率与他五岁时被烙铁剜骨的惨叫声共鸣。
当经幡缠住咽喉时，他嗅到了地核深处青铜洪炉的腐锈味——那是千年香火也遮不住的罪孽腥臊。
洪炉表面十万颗佛目同时暴睁。
明澈在瞳孔里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将小沙弥推入放生池，池水突然沸腾，蒸发的不是水汽而是《地藏经》的梵文；二十五岁替知府剜骨续命，取出的肋骨上刻着《药师经》伪篇；最深处那颗佛目淌出血泪，映出昨夜场景——他亲手将哑女婴孩的襁褓埋入菩提树下，树根正缠着具无舌女尸。
"好个轮回道！"明澈的骨笔蘸着佛目血泪，在虚空画出降魔杵。
血杵洞穿炉壁的刹那，三百具青铜佛蜕破壁而出，空心的佛壳里蜷缩着历代经卷师的尸骸。
最古老的那具突然暴起，佛掌带着《华严经》的残章拍下，掌纹竟与他腿骨上的咒文同源。
当佛爪触及天灵盖时，明澈窥见了迦南寺最深的腌臜：历代住持皆是同一魂魄的转生。他们用《渡厄经》将记忆刻入青铜，借新经卷师的骨血延续香火。
那些镇寺的梵钟、菩提的佛目，不过是封印转世体的容器，而超度亡魂的经文，实则是篡改因果的咒术。
"原来我亦是尔等..."他捏碎佛蜕头颅，颅骨内层用脐血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地脉岩浆突然暴起，裹住明澈拽向洪炉核心——那里悬着口青铜棺椁，棺中躺着右腿完好的自己，心口插着柄带血槽的降魔杵，杵身刻着"素尘渡厄"西字。
瘸腿触及棺椁的刹那，时空裂缝轰然闭合。
明澈看见三岁的自己正在棺内刻经，每刻一笔，外界的青铜咒文便深一寸。
迦南寺的晨钟突然自鸣，声波震碎洪炉，地脉深处的宿尘本源竟是团金色火焰——每粒火星都是段被篡改的因果，正在疯狂吞噬自身。
"焚！"
明澈撕下青黑佛骨刺入火团。
烈焰顺着《楞严咒》的刻痕倒灌，将三百佛蜕熔成经卷状的灰烬。
当"无我相"三字在火中崩解时，他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那是二十年前咬断脐带时的铁锈味，此刻正从棺中自己的喉管涌出。
五更梆子刺破黎明时，巡夜僧看见大雄宝殿渗出琉璃状结晶。
毗卢遮那佛碎成齑粉，每粒金尘都刻着明澈的法名。
最诡谲的是佛腹残留的青铜碎片——内侧齿痕与明澈断指伤疤完全吻合，遇风即燃成《渡厄经》的起手式，灰烬中浮出哑女背负经文的刺青残影。
明澈站在废墟中央，青铜咒文尽褪的右腿正渗出金色尘粒。
心口绽开的血昙花每瓣都是《心经》残篇，花蕊里裹着青铜经筒的碎片。
当晨风掠过迦南寺的残垣时，三百里外的焚骨渡突然传来婴孩啼哭——新生哑女的后背，正浮出与灰烬残影完全相同的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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