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伽蓝院的月光长出了獠牙。
明澈踩着青铜咒文蔓生的影子踏入荒殿时,菩提树正在蜕皮。
老树皲裂的皮肤下,三百卷《华严经》的经文在血管里奔涌,树瘤突突跳动着,将血浆泵向夜空中凝结的宿尘星图。
"嗒。"
瘸腿碾碎佛龛前的舍利子,碎屑在青砖上拼出带齿痕的"贪"字。
明澈的骨笔尚未触及树身,树痂突然暴睁佛目——那是十万颗嵌在年轮里的瞳孔,每颗眼珠都映着他不同的死法:十八岁被青铜锁链绞碎脏腑、二十五岁遭反写的《往生咒》噬尽精血、三十三岁在菩提花开的刹那化作劫灰...
"雕虫小技。"他嗤笑着剜出第七根肋骨,新骨笔蘸着树皮渗出的经血,在虚空画出降魔杵。
当血杵刺穿最中央的佛目时,整棵菩提树发出菩萨垂死般的呜咽,泪珠坠地凝成青铜钥匙,匙齿的起伏与他瘸腿的咒文严丝合缝。
树心空洞里沉睡着迦南寺的胃囊。
明澈握着钥匙坠落时,见九千具青铜佛头悬于虚空,每颗佛头的天灵盖都钉着《楞伽经》残页。
最古老的佛首突然开口,诵经声却被喉管里涌出的血痂堵成呜咽:"应...应生清净心..."
"清净?"明澈的瘸腿擦过佛头唇边的血痂,"大和尚咽下的香火钱,可比这血污腌臜得多。"
骨笔刺入佛目,黑血喷溅成带火的梵文。
当"无我相"三字烙在佛额时,所有青铜佛首突然暴动,獠牙咬合出雷霆般的谶语:"菩提非树,劫是自缚的茧!"
根系在脚下暴长。
明澈被倒吊着拽向地脉深处,青铜咒文在脖颈处勒出莲花烙痕。
他看见自己三岁时的残影正在树根刻经,每刻一笔,佛首群便多一具干尸——那些皆是历代经卷师的遗骸,手中骨笔竟与他此刻握着的同源。
"原来如此..."
明澈挣断锁链,瘸腿横扫佛龛。
香炉倾覆的刹那,沉香灰裹着金尘凝成命格图:他出生那夜,伽蓝院菩提树骤然枯死,根系缠着具无舌比丘尼的尸身。女尸掌心攥着的襁褓碎片,正是他此刻裹伤用的麻布。
子时月光突然沸腾。
明澈撕开胸腹,将五脏六腑泼向虚空。
心肝脾肺肾遇宿尘即燃,在树心凝成血曼荼罗大阵。阵眼处浮出半卷焦黑的《金刚经》,缺失的"应无所住"西字,正是他掌心皴裂的纹路。
"破!"
骨笔洞穿经卷的刹那,三百青铜佛首同时炸裂。
颅骨碎片如暴雨倾泻,每块骨片内壁都刻着带血的罪录——永夜三年,某任住持溺毙沙弥于放生池;天启七年,经卷师剜骨替太守续命...最年轻的颅骨上,赫然刻着他五岁时的拜师礼:老住持的烙铁正在他腿骨刻下第一笔咒文。
根系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
明澈踩着罪孽铺就的骨阶,见地脉核心悬着口无相梵钟。
钟杵是他被咒文吞噬的右腿骨所化,杵身《法华经》的字缝间渗出婴孩啼哭——那哭声与他出生时的初啼共鸣,震得树心空洞簌簌落灰。
当钟杵撞响第七七西十九下时,菩提树轰然开花。
花瓣是带血痂的《心经》,花蕊里蜷缩着他的胎衣,脐带竟与无舌女尸的指骨相连。明澈突然尝到满口铁腥——二十年前那口咬断脐带的牙,此刻正在他牙龈里重新生长。
"好个轮回道!"
他癫笑着扯断脐带,黑血喷溅成带火的谶语。
伽蓝院的地砖突然翻卷如舌,将佛龛、香炉、蒲团尽数吞噬。
明澈站在癫狂起舞的梁柱间,青铜咒文己覆满右半身躯,最末一笔正在心口勾画"痴"字劫印。
五更梆子刺破黎明时,巡夜僧看见伽蓝院渗出琥珀色树脂。
菩提树炸成漫天木屑,每片都刻着明澈的法名与死状。
无相梵钟的"悲"字被凝血改写为"弑",而钟杵上浮现出迦南寺历代住持的掌纹——最古老的掌纹间,粘着片带乳香的襁褓残布。
三百里外的官道上,货郎突然跪地呕吐。
他呕出的不是秽物,而是带梵文的青铜碎屑。
有胆大者拾起碎屑对日细看,见其中封印着微型地狱:无数明澈正在不同时空刻经,每个动作都在菩提树上增添新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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