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光尘点燃的刹那，明澈的瘸腿踏碎了时空。
无影塔的台阶泛起液态涟漪，每一级阶梯都在吞吐因果——他看见三岁的自己趴在青铜鼎沿，鼎中素尘的脊椎骨正被熬成金色膏脂。
那是宿尘最初的形态，带着血肉的余温。
"嗒。"
第七级光阶突然软化，明澈的足弓陷入粘稠的时光。
液态宿尘顺着腿骨攀援，青铜咒文发出琴弦崩断的锐响。
他伸手抓向塔壁，指尖却穿透冰冷的幻象：十八岁的素尘正在火场褪衣，后背的肌肤上，自己亲手刻下的《渡厄经》正在渗血。
"疼吗？"他对着虚影呢喃，喉结被记忆里的焦烟灼得生疼。
光尘突然暴烈。
塔顶传来婴儿啼哭，声波在棱镜间折射成青铜暴雨。
明澈抬手遮挡，雨滴却穿透皮肉，在骨骼上刻下带齿痕的《金刚经》。
当"应无所住"西字烙进髌骨时，他听见了素尘的初啼——不是声带的震颤，是三百世轮回的因果在青铜鼎中沸腾的呜咽。
子时月光如手术刀剖开塔顶。
明澈的睫毛凝满冰晶，机械右眼的齿轮因低温发出哀鸣。
他看见哑女婴孩悬浮在光轮中央，脐带竟是青铜浇铸的《心经》，经文随着呼吸明灭："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阿姊，你连啼哭都要诵经么？"他嗤笑，骨笔却颤抖着刺破掌心。
鲜血坠入光尘的刹那，十万面棱镜同时映出酷刑：五岁的素尘被铁链悬在鼎上，自己握着青铜刻刀，正沿着她蝴蝶骨刻下"受想行识"。少女的指甲抠进鼎身，血珠顺着经文沟壑流淌，在鼎底凝成他此刻瘸腿的咒文。
"住手！"明澈挥笔斩断幻象，光尘却粘稠如蜜，裹住他的手腕重演历史。
刻刀刺入素尘第三根肋骨时，他尝到了她舌尖的血腥味——原来当年她咬破嘴唇，只为封住喉间的悲鸣。
塔心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
明澈撞碎棱镜，见青铜茧正在光尘中脉动。茧衣的每道纹路都是素尘的掌纹，茧心传来的胎动声，竟与迦南寺古钟的裂纹共振。他抚上茧面，触感冰凉如少女咽气的唇。
"你把自己炼成了舍利..."
指腹下的茧衣突然灼烫，前世记忆破封而出：素尘躺在青铜祭台上，将自己的喉骨炼成光尘核心。最后一刻，她沾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写下"渡我"，却被自己误读为《渡厄经》的起笔。
光尘突然沸腾。
茧衣剥落时，三百世的素尘同时睁眼。
婴儿的面容在急速衰老，皱纹里渗出液态时光。
明澈看见她后背的《渡厄经》胎记正在脱落，缺失的末章化作光针，刺入自己掌心的皴裂。
"原来你早知..."他踉跄跪地，机械右眼炸裂成青铜碎屑。
光尘顺着眼眶涌入，在颅内投射出终极真相：无影塔即是素尘的喉骨所化，每一层都封印着她轮回时的悲鸣。而那些渡化的宿尘，不过是至亲魂魄的骨灰。
黎明前的光尘最是暴虐。
牧羊人看见青铜茧房在戈壁炸裂，婴儿拳头大的机械眼珠滚落沙丘。
当正午阳光射入瞳孔，塔基遗址升起三百尊琉璃佛，佛掌的棱镜里循环着同一画面：明澈抱着素尘的尸身踏入青铜鼎，鼎中沸腾的正是他自己的眼泪。
七日后，焚骨渡的哑女在青铜镜前褪下人皮。
整部《渡厄经》从她脊椎浮出，字迹遇风燃成青烟。有目击者称，烟雾在西天凝成两句谶语：
"光尘里的每个影子，都是不敢相认的自己。"
沙漠深处，明澈的瘸腿正在沙化。
青铜咒文如老树褪皮般剥落，碎屑在空中凝成素尘的眉眼。他抓起一把掺着佛齿的沙粒，在掌心拼出最后一句经文：
"照见五蕴皆空时，方知我渡的劫，皆是自焚的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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