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骨渡的黄昏是用青铜汁浇铸的。
明澈踩着满地佛齿残片踏入废墟时，三百尊无头菩萨像突然齐诵《妙法莲华经》。
声浪卷起地面积尘，竟在空中凝成带齿痕的梵文——这是宿尘的第三种形态：声尘。
"嗒。"
瘸腿上的青铜咒文开始共振。
明澈撕下袖袍塞住双耳，布料却瞬间碳化。
声尘钻入耳蜗，在鼓膜上刻出素尘此世的命格图：哑女正跪在渡口的青铜鼎前，后背刺青渗出的金尘凝成他踏过的每处地名。
"静！"
骨笔扎入舌苔，剧痛换来刹那清明。
明澈咬破指尖在虚空画血曼荼罗，当最后一笔与夕阳重合时，声尘突然具象为青铜傀儡。每尊傀儡掌心都嵌着转经筒残片，筒身裂纹与他瘸腿梵文的走向完全一致。
子时更梆穿透雾霭。
明澈挥笔斩断傀儡左臂，飞溅的齿轮间爆出混着《金刚经》的嘶吼。
他踩碎齿轮跃上钟楼，见楼心悬着口无相钟——钟身裂纹正随他的心跳增殖，渐渐拼出"痴"字劫印的全貌。
"原来你在这里..."
指尖触及钟面的刹那，百世记忆如毒蜂倾巢。
明澈看见自己每个前世都曾在此撞钟，而素尘的转世体总在钟声里剜骨刻经。最骇人的是永夜元年的影像：他穿着住持袈裟，将青铜钟杵刺入素尘哑穴，钟声与她的惨叫共鸣成最初的声尘。
钟楼突然倾斜。
明澈随铜钟坠入地宫，砸碎九重人皮经幡。
幡下埋着三百口青铜棺，棺盖皆刻着同一谶语："声尘现世时，当聋者闻天语。"
他掀开第七口棺椁，惊见里面封着自己的喉骨——骨缝渗出《楞严咒》的声纹，与素尘此世的哑症共鸣震颤。
"还你！"
明澈捏碎喉骨，任骨片刺入掌心。
皴裂纹路突然暴长，在地宫石壁上投射出迦南寺未焚时的星图。
当"焚骨渡"三字被声尘点亮时，三百口青铜棺同时开启，历代住持的尸身爬出，每具喉间都插着带梵文的青铜哨。
哨音齐鸣化作锁链。
明澈被吊在无相钟下，见钟内壁刻满带血的牙印。
当声尘顺着锁链侵入心脉时，他发狠咬断舌根，精血喷在钟面凝成新谶："破障不在聋哑，在吞声。"
地宫轰然坍缩。
明澈裹着经幡残片坠入暗河，湍流中浮沉着无数青铜齿轮。
他右眼的机械瞳孔突然解体，十二重罗盘在河底拼出素尘的转生影像：哑女正在渡口焚烧自己的脊骨，青烟凝成他缺失的《渡厄经》末章。
五更时分，渔人在渡口捞出段青铜脊椎。
骨节缝隙渗出《心经》声纹，遇空气竟发出素尘的哑语。
有通晓梵文的比丘闻声而来，听完后突然自挖双耳——据说他最后嘶吼的，正是明澈在冰川地脉留下的业债数额。
七日后，焚骨渡的哑女婴孩突然开口。
她撕开襁褓，后背胎记渗出的金尘在空中凝成无相钟虚影。当钟声响彻云霄时，千里外沙漠的鸣沙丘突然静止，所有沙粒都显出青铜齿轮的纹理，仿佛整片大地正在蜕变为机械佛陀的遗骸。
明澈站在齿轮沙漠中央，三劫印己爬上左眼。
他撬下枚齿轮嵌入胸腔，金属咬合声中，素尘的哑语突然在脑内清晰："西行三千里，当见因果烬。"
风沙掠过时，他瘸腿上的青铜咒文开始脱落，碎屑在空中凝成带倒刺的莲台——正是百年前封印素尘的法器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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