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瞎练五禽戏

出租屋狭小的空间里，昏黄的灯泡是唯一的光源，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老张佝偻而滑稽的影子。空气里混杂着旧书特有的霉味、灰尘味，还有楼下飘上来的廉价油烟味。老张把那本封面几乎烂没了的《五禽戏图说……》小心翼翼地摊在唯一一张瘸腿的小方桌上，用两块捡来的青砖压住书角，防止它自己卷起来。

他脱掉了那件洗得发白、印着模糊厂标的蓝色工装外套，露出里面同样洗得透薄的灰色背心。汗水己经在他后心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凑近了那模糊不清的插图。

“虎……”他眯着眼，努力辨认着书页上那个墨迹洇染、线条断续的人形，“……扑？”图上的人影似乎正做出一个向前猛扑的架势，腰背弓起，双臂前探，双腿一前一后蓄力。老张站首了身体，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小时候在老家看人打拳的记忆碎片。

他学着图上的样子，猛地向前一弯腰，双臂胡乱向前一抓——动作幅度过大，重心瞬间前倾。“哎哟！”他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旁边的铁架床，才没一头栽倒。动作完全变形，与其说是猛虎下山，不如像只饿急了眼、踉跄扑食的病猫，狼狈又滑稽。

“咳咳……”隔壁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似乎是被他这边的动静惊扰了。老张老脸一红，赶紧站首了身体，心虚地侧耳听了听，隔壁很快又安静下来，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电视声响。

他定了定神，翻到下一页。“鹿……奔？”图上的人影似乎是在做一种轻盈跳跃的姿态。老张试着踮起脚尖，模仿那种灵巧的姿态，笨拙地向前小跳了两步。“咚、咚！”沉重的脚步落在地板上，发出闷响，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跟着晃了晃。他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大象，笨重得毫无美感可言，哪里有一丝鹿的灵动？第三步落脚时，脚尖绊到了地上散乱的一截电线，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

“哎——！”他惊呼着挥舞手臂，身体像失控的陀螺一样旋转了小半圈，才堪堪扶住墙壁站稳，心脏怦怦首跳。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个小点。

“呼…呼…”他喘着粗气，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看向下一页。“熊…晃？”图上的人影似乎是在缓慢地左右摇摆身体，重心下沉，显得敦厚沉稳。这个看起来似乎容易点？老张学着图上的样子，双脚分开与肩宽，膝盖微屈，学着熊的姿态，笨拙地左右摇晃起身体来。

左晃…右晃…左晃…右晃…

他感觉自己像个上了发条的笨拙木偶，又像个在风浪里艰难保持平衡的破船。动作僵硬，毫无韵律感，甚至带着点自我放弃的滑稽。腰背因为不习惯这种发力方式，传来一阵阵酸胀。汗水流得更多了，背心紧紧贴在身上。

“猿……摘？”图上的人影似乎是在向上探臂抓取什么，姿态带着点灵长类的警觉。老张抬头看看低矮的天花板，实在没什么可“摘”的。他只好胡乱地向上伸着胳膊，踮着脚尖，左右扭动着脖子，模仿着猿猴的机警。这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房梁上找蜘蛛网，或者抽筋了在做拉伸，配上他严肃又迷茫的表情，场面充满了荒诞感。

“鸟……飞？”最后一式。图上的人影双臂展开，似要振翅高飞。老张吐出一口浊气，努力挺首因为常年劳作而微微驼背的腰杆，深吸一口气，想象着自己是一只冲破牢笼的鸟。他猛地张开双臂，用力地上下挥动起来！

呼呼呼！破空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他挥得十分卖力，手臂带起的风甚至吹动了桌上那本破书的书页。动作大开大合，毫无章法，充满了电工老师傅特有的、修理机器时的那种粗犷力道。这哪里是仙鹤亮翅、白鹤冲天？分明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拼命扑腾翅膀想甩干水珠的老母鸡，或者…一个试图用双臂给自己扇风降温的滑稽大叔。

一套“五禽戏”模仿下来，前后不过十几分钟，老张却感觉比在“聚宝斋”爬一天梯子、钻一天天花板还要累。他浑身汗出如浆，灰色的背心完全湿透，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他并不健壮、甚至有些瘦削的身形。汗水顺着下巴颏滴落，砸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肌肉酸痛，尤其是腰背和大腿，传来一阵阵被过度拉伸后的酸麻胀痛。

他扶着桌子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喉咙干得冒烟，他抓起桌上那个磕掉了几块瓷的大茶缸，也顾不上里面的凉白开是不是隔夜的，“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缸，水流顺着嘴角流到脖颈，和汗水混在一起。

“这…这什么破玩意儿？”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凉水混合物，看着桌上那本破书，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沮丧。书上那些模糊的图和天书般的文字，此刻显得更加讽刺。什么导引？什么吐纳？什么气脉周天？全是骗人的吧？自己刚才那番“表演”，活脱脱就是个马戏团里最蹩脚的小丑！强身健体？别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就不错了！

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椅子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淹没了刚才那一丝丝因玉佩和“感觉”带来的兴奋。他望着天花板上被油烟熏黄的痕迹，听着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一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再次悄然爬上心头。也许，平凡如他，能捡回一条命，有点“感觉”的小异能，就该知足了？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终究不是他这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人物该奢望的。

他伸出手，无意识地着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指尖传来它恒定的、令人安心的微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