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感觉。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底,连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这永恒的黑暗。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潮水般涌回的感官。
首先冲击鼻腔的,是那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淡淡的药味和某种清洁剂的微香。这味道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混沌的意识。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立刻被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光晃得眯了起来。视野模糊一片,只有晃动的、刺眼的光斑和模糊晃动的轮廓。他下意识地想动,一股剧烈的酸痛感瞬间席卷全身,尤其是右臂和胸口,火辣辣地疼,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同时扎着。
“呃……”一声沙哑、干涩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醒了!醒了!张建国醒了!”一个清脆而带着惊喜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关切。
老张的眼皮又努力睁开了些,视线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头顶的点滴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而稳定地流入他手背的血管里。接着,是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圆圆的脸,眼睛很大,正凑近了看着他,脸上带着松了口气的笑容。
“张师傅,感觉怎么样?别乱动,你身上有伤。”护士的声音很温和。
老张的意识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张建国?对,是他的名字。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水……”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还不能喝水,忍一忍,用棉签给你润润嘴唇。”护士熟练地用蘸了温水的棉签轻轻擦拭他干裂的嘴唇。一丝清凉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拿着病历本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穿着皱巴巴中式褂子的人——正是“墨韵轩”的陈老板。
医生走到床边,翻开病历本,语气平稳而清晰:“张建国,53岁,对吧?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恶心吗?”
老张轻轻摇了摇头,喉咙里还是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用眼神表示没有。
“嗯,算你命大。”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中度电击伤,主要集中在你接触导体的右手和电流流经的胸口区域,有局部皮肤灼伤坏死,万幸没伤到深层组织和主要神经。另外,从高处坠落,背部、腰部多处软组织挫伤,腰椎有点轻微错位,好在没有骨折。手臂肌肉因为强首性痉挛也有拉伤。”
医生一边说,一边用小手电检查老张的瞳孔反应。“你现在浑身酸痛、无力是正常的,电击伤的后遗症加上肌肉拉伤和软组织挫伤。头晕、耳鸣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这几天安心躺着,观察有没有迟发性内脏损伤或心律失常。没大碍的话,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老张听着,心里一片茫然。中度电击伤…坠落…软组织挫伤…这些词离他的生活太遥远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活着?我真的没死?
这时,陈老板往前蹭了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老张的眼睛:“老…老张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真是吓死人了!那个…医药费…你放心!管理处和我…管理处和我…肯定负责!你…你就安心养着,啥也别操心!工钱…照算!照算!”他语无伦次,声音干涩,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老张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胸口和手臂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生死瞬间,而陈老板此刻的保证,听起来是那么的空洞无力,甚至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干系的惶恐。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那张脸。
护士轻声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医生又看了看监测仪器的数据,便和陈老板一起离开了病房。门关上的瞬间,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老张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活着。仅仅是活着。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麻药的效力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散去,留下的是更加清晰、更加顽固的痛楚。
右臂和胸口的灼伤处,火辣辣的疼,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后背和腰部的钝痛则如同沉重的磨盘,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那片酸胀的区域,尤其是腰椎处,一种僵硬的、深层次的酸痛让他不敢轻易翻身。手臂肌肉的拉伤,则在每一次试图握拳时提醒着它的存在。
老张躺在病床上,像一尊被钉住的木偶,只能僵硬地望着天花板。病房里很安静,隔壁床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似乎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痛,是真实的。虚弱感,也是真实的。但奇怪的是,在这份真实的痛苦和虚弱之下,老张却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对劲。
精力。是的,精力。按常理,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劫难,又在麻药和伤痛的双重作用下,他应该感到极度的疲惫和困倦,只想昏睡过去。可此刻,他虽然身体疼痛,意识却异常清醒,甚至有种……用不完的劲头被锁在疼痛的躯壳里的感觉?就像一块耗尽的电池,外壳冰冷破旧,内部却意外地被一股微弱但持续的能量重新激活了核心。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头顶那盏白炽灯,发出稳定的、嗡嗡的白光。以前,老张对这种声音几乎免疫,就像习惯了市场里的嘈杂。但现在,那嗡嗡声像是被放大了十倍,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甚至能分辨出镇流器内部电流通过时细微的、带着某种节奏的震颤感!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异常清晰,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蚊子在他耳蜗深处盘旋。
隔壁床那位老人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清晰的“滴——滴——”声。这声音本身很平常。但此刻,老张竟仿佛能从那“滴”声的间隙里,“听”到一种极其微弱、极其快速的电流脉冲声!那是一种超越了听觉的“感觉”,像是用皮肤首接触摸到了电流流动的轨迹和频率!每一次“滴”声响起,都伴随着一次微弱的电流脉冲,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一闪即逝,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他忍不住扭过头,目光投向那台监护仪。视线扫过连接老人身体的导联线时,一种更加奇异的“感觉”出现了。他仿佛能“看到”那细细的导线内部,正有微弱的电流在稳定地流淌,像一条条发光的、温顺的小溪流,从仪器流向老人的身体。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墙壁里埋藏的供电线路,一股更强大、更稳定的“能量流”在特定的路径中奔涌,如同地下的暗河。
“嘶……”老张倒吸一口凉气,这突如其来的、超越常理的感知让他头皮发麻。他猛地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头。
幻觉?肯定是麻药的后遗症!或者电击把脑子搞坏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忽略那些奇怪的声音和感觉。他集中精神,努力去感受身体的疼痛——那才是真实的。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完全内收时,另一种更细微的“异样感”浮现出来。不是痛,也不是声音。而是在那被电流肆虐过的右手臂和胸口区域,残留着一种奇特的“酥麻感”。不是受伤后的麻木,而是一种……仿佛有极其微弱的电流,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鱼,还在那些肌肉纤维、神经末梢之间缓缓游弋、穿行的感觉。它们很微弱,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异常顽固地存在着,与伤口的灼痛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合体验。
这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触电瞬间,被玉佩引导的那股奇异的能量流冲刷经脉时的酥麻与灼热。难道……那不是濒死的幻觉?难道那些“小鱼”……还在?
老张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震得胸口伤口一阵刺痛。他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他没死,但身体……似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这未知的变化,是福,还是更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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