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蛇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傅行言从身上摸出盒子，顺着把阿元装在里面。
脊虫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过长的尾巴挤在缝隙里，惊恐地看着盘踞的黑蛇。
傅行言戳着阿元的脑瓜警告一下，盖上盖子，把盒子递给裴南笙。
“机关阁第三阁阁主莪术，失礼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倚在树桩上的人起身，裴南笙这才看清，他的西肢枯瘦，分明就是几截木头。
不同于乌桕用在人偶上的沉木，莪术身上的木头是枯朽的藤条。
藤条成股拧在一起，密密匝匝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肌肉纹理，随着他的动作，藤条灵活攒动，宛如活人的西肢。
莪术的声音也不同于那些垂垂老矣的人，裴南笙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自己的音色，只是那声音浑浊低沉，她听不真切，一时之间也不敢确认。
傅行言接了话解释道:“莪术原本是太子太傅，受奸人陷害，被太子制彘，是乌桕救了他，你们方才看到的机关阵法皆出自他手，我送阿笙那把匕首亦是。”
经他这么一说，裴南笙好像有了点印象，弘文殿上，太子三师里，她见得多的便是这位太傅。
弘文殿是供皇子读书的地方，裴南笙曾经为接近顾祈川，溜进去偷听过几堂课。
太师严厉，课上大多乏味，而这位太傅不同，他能把大部分晦涩难懂的道理讲得通俗。
裴南笙还记得，是冬至那天，窗外落了雪，他看着漫天雪景讲“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他对太子等人寄予厚望，却不曾想，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大概是裴南笙看他的眼神过于悲悯和惋惜，莪术走到她跟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说:“裴丫头，是叫南笙吧，我记得你。”
他的声音依旧浑浊，不同的是，里面掺杂的声音变成了傅行言的。
裴南辞也听出了不对，他也跟着走到裴南笙身边，想看个究竟。
裴南笙退开一步，行了个师生大礼，说的却是:“那年弘文殿外，雪落满阶，南笙还未谢过太傅那一炉碳火。”
莪术隔空虚扶一下，引几人落了坐:“往事经年，如今，我非太傅，而你，亦非旧日的你。”
几人对坐，裴南笙看清他那缺了半截舌头的舌根，发声的，是他嘴里寄生的甲虫。
一种能够模仿声音的甲虫，裴南笙曾经在书中见过。
“人面甲，擅模仿，因其能吐人言而得名，生于阴湿山地，惧光，极难捕获。”纸面上，体态的甲虫生着两只等身的鳌钳，因常年身处黑暗，眼睛退化为两个极小的黑点，隐藏在头甲下。
裴南笙看到时还指着那虫给流云看过，流云只看一眼，就被那虫子吓到惊叫跑开。
她借着活物回忆了一下，确实是丑得吓人。
不过，莪术能将它利用到如此地步，大约那虫，也不是旧日的虫了。
她能想到的，有此奇效的，只有蛊虫了。
裴南辞喝了口桌上的茶，探究地望向裴南笙，他很确信，他曾经并不知道，长姐和太子太傅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话怎么听都是，长姐在大雪天里淋了很久的雪，被太傅施以援手。
那弘文殿是什么地方，礼制之所，太监宫女经过调教，不会刻意为难人，天降大雪，他们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官家小姐站在雪中。
除非，有人授意。
而这个人，不用想也知道。
景王顾祈川，借着裴南笙喜欢，刻意刁难的事他干过不少。
只是那些事没对裴南笙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长姐每次又都拦着，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那次呢，他唯一一次在冬季领兵南下，回来时，裴南笙病着，病气浸得她整个人陷在床榻里，单薄得像张纸。
他问起缘故，她也只是说受了风寒，院外的雪还未化尽，裴南辞便信以为真。
他还真是好骗啊！
裴南辞一掌拍在小案上，猛地站起身来。
裴南笙也跟着站起来，转身看他，轻声唤了句:“阿辞？”
裴南辞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烧，他想把景王对她做过的事千百倍还回去，他想亲手将景王推进噩梦，夜夜不得安眠，他还想……
铃铛乍响，手腕上刺痛难当，裴南辞后脑如遭重击，整个人踉跄一下坐进椅子里。
上茶的人偶血溅当场，里衍把刀扔回某个人偶怀里，说:“去告诉甲子，最后一只老鼠也找到了。”
裴南笙急忙走上前，两手握上裴南辞的胳膊问:“阿辞，告诉长姐，哪里不舒服？”
傅行言伸手拔了裴南辞手腕上的针，三指搭在他腕脉上说:“阿笙放心，蛊惑人心的把戏，裴小将军缓缓便好。”
裴南辞额头上冒着冷汗，呼吸沉而缓，他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拍拍裴南笙的手背，说:“我没事，别担心。”
里衍蹲下身扒了那人偶的壳子，拽出里面的侏儒，那侏儒的头原本顶着人偶的胸腔，在靠近胸骨的地方挖了两个细小的孔。
人偶站立时，他的眼睛正好能对上坐在椅子上的裴南辞的眼睛。
那孔有衣服挡着，裴南辞也不会刻意去端详，于是，两人的视线就在那杯茶里交汇。
里衍比着人偶胸骨上的位置，视线扫过或坐或站的人，径首走向裴南辞用过的茶杯。
她捏着茶杯端详片刻，伸手放了只蛊虫进去，蛊虫见水就长，很快，杯里就只剩下了那虫。
但裴南笙很快发现不对，那蛊虫的节肢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方式翘着，就像是压在什么上面一样。
她凝神仔细看过去，惊悚地发现，杯底密密麻麻爬满了一种透明的虫子。
阿辞喝了那水，那……
里衍也看出了端倪，她取了腰间的铃铛，抖腕晃动几下扣在裴南辞胸口，铃铛震颤不止。
裴南辞不自主地吞咽几下，皱着眉推开人，侧身吐了口血。
那虫喝饱了血，大了一圈，浑身变得血红，爬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血痕。
里衍等裴南辞缓过神来，又将动作重复了一遍，确定他吐干净了，才放了蛊虫出去将那带血的虫一个个卷进茶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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