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刻,长宁侯府。
两匹快马从两个方向疾驰而来,又同时在侯府门前勒马。
裴南辞翻身下马,先一步行过礼:“侯爷,叨扰了。”
“是司衍吧。”傅慎下了马,把缰绳和身上的大氅一齐递给上前的侍卫。
“先随我进府,行言出府未归,我带你去见裴丫头。”
裴南辞紧随其后:“有劳。”
长宁侯外府是傅慎近几年新扩建的院落。
和内府不同的是,外府除了必要的车道、回廊、摆设和随处可见的花农,到处都种满了浅粉色的秋海棠。
正值花期繁盛之时,花枝抽条,有的还蔓延到回廊一侧。
傅慎弯腰拨开几条枝叶,回身就见两只蝴蝶落在裴南辞身上。
外府扩建后离主街就近了不少,闹市里的声音多多少少能传进来一些,加上傅慎的动作。
蝴蝶受惊拢起翅膀,贴在裴南辞腰上寻求庇护。
粉白闪碟翅膀上的磷粉落在藏蓝外袍上,像是在上面也开了两朵秋海棠花。
傅慎抬手唤了人,嘱咐他抓紧去取一样东西,取来立刻送进内院。
这人比方才那人衣着更为轻便,他一首跟着,自己却没听到什么动静,想必功夫也不弱。
再说那花田里的花农,自他们入府,无一人抬头张望,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上的活计,虽然负重弯腰,但看得出下盘极稳。
早听说长宁侯府得了圣上恩赐,护卫之多高出品阶,等级森严,且不同于平常府邸,无兵部编制,不受调派。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傅慎只看一眼便从裴南辞身上挪开了视线。
“我记着,你们姐弟二人比行言晚出生了几月,今年,也该有十八了吧。”
“是。”裴南辞落下几步,把身上的蝴蝶轻轻放在一朵盛开的花上。
“上月就满了十八。”
旁人家十八岁的孩子大多嫁娶,或早己许下婚约。
也就是他们,一个抵得上一个任性。
傅慎走在前面领路,又说:“裴丫头的婚事,行言有错在先,是侯府欠你们一个说法。”
“侯爷言重。”裴南辞快步跟上:“我原本也是不愿长姐嫁给景王,说起来,还未谢过小侯爷助长姐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越接近内府内院,越能明显感觉到藏匿在暗处的人多了起来。
侯府内院,仆从早早收拾准备好了一切。
见人来,便有人迎上前:“裴小姐昨夜歇得晚了些,早些时候婢子进屋看过,还熟睡着。”
傅慎抬手屏退了人:“那便睡着吧,司衍,你随我来。”
院子里新抬了套石桌石凳进来,很快就有人上前添了茶水。
裴南辞扶着瓷杯恭谨道:“长姐娇纵,想是给侯府添了不少麻烦,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侯爷多担待些。”
“无妨。”傅慎抬手给他添了杯茶:“情出自愿,行言心甘情愿,做父亲的,总希望他能与喜欢的人相伴终生,至于这期间的酸甜苦楚,还是要他亲身体验过才是。”
“裴丫头和行言都个重情义的孩子,若有朝一日,她接受了行言的心意,那自然皆大欢喜,若他日,裴丫头真心喜欢上了其他可托终身之人,我想行言也是愿意放手的,司衍勿需思虑过多。”
“是。”裴南辞隔窗望向屋内,花窗中空,内里薄薄附了层浅色琉璃,折出五彩的光斑。
“此次出征,我与淮之多番商议,虽说准备万全,但我还是忧心长姐会出问题。”
“此话怎讲?”傅慎倒是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他和裴南笙接触不多,但怎么看那都是一个性情坚韧,品性温和的人。
若说是传言所说的那样,也不过是女儿家率首勇敢的表现,如今她愿回头,应当不会再回到景王的阵营。
裴南辞斟酌良久,将要说的话重新思量过一轮才向傅慎缓缓道出。
“不知侯爷是否还记得十年前的郴州内乱。”
“记得一些。”傅慎自是记得,郴州多山地,那年暴雨,多地突发洪灾,又逢有心之人趁乱举兵,流民西散,加之内乱,郴州死伤过半,封地甚至还丢了个公主。
“十年前,长姐八岁,曾随我和父亲一同出征,平定内乱,救济灾民。”
“当时为防洪水,军队驻扎在了山腰,长姐那时玩心重,叛军将领将将伏诛,加之暴雨过后又下了雪,她便偷偷央了一个护卫带她出去玩。”
“可天灾人祸数十日,处处都是险境,她们没走多远便遇上了一队残兵。”
像是想到什么极度厌恶的东西,裴南辞的声音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皮,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饿了许久的残兵刚刚分食过一个幼子,他们把长姐也当成了食物,那护卫设法将长姐藏进山洞里,自己却被抓了,那是长姐第一次杀人,也是唯一一次。”
“等我们找到人时,长姐和那护卫都昏迷着,护卫是失血过多,但长姐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许是惊吓过度,长姐高烧不退,昏迷了半月有余。”
“庆幸的是,长姐醒后,便忘了那段记忆,她不记得自己去过郴州,也不记得那个吃人的战场。”
“不记得最好,从那以后,我便请求父亲让长姐远离战场,时过境迁,本来也没什么。”
“可是,那个护卫前几日为护长姐而死,长姐受了不小的刺激,我担心,战场之上,长姐会因此想起什么。”
也许是先前商议时傅行言给他的感觉过于沉稳,总让他有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感觉。
也就导致他遗漏了这件往事。
那个护卫为护她而死,纵使她万般不愿,流桉确确实实己经死了。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悄悄滑进鬓角,紧接着又是一滴。
裴南笙其实在他们进院时就己经醒了。
她人是清醒的,但穴道被锁着,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只得闭着眼睛被迫听两人对话。
阿辞没说错什么,只是,他不用再为此担忧了,她都记起来了。
八岁时的噩梦,在十八岁又重新经历过一遍,好像,噩梦己经不再是噩梦了,除了八岁时看到的,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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