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言在城墙根儿下的摊上买了包梨膏糖。
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笑眯眯地问傅行言是不是带糖给心上人。
傅行言付钱时“嗯”了一声,那老妇人便又拿了一个纸包放在傅行言手上,笑着说:“那婆婆祝你们百年好合。”
傅行言收下,取了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婆婆也长命百岁。”
老妇人笑呵呵道了谢,回神才发现钱给多了,她探出身子喊人:“哎……”
可眼前早没了那人的身影,老妇人只好收了那钱,仔细藏在衣服夹层里。
少了几道检查,傅行言进城进得十分顺畅,没人敢追究他那纸包里到底是梨膏糖,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他对面那个妇人就没这么顺利了。
妇人怀里抱了一个襁褓,襁褓外还裹了一层破布。
布上的血迹在推搡间露了出来,惹了一阵骚乱。
守城将士执了长枪架开不相干的人,枪尖指着那妇人的襁褓问:“里面是什么,拿出来。”
那妇人哆嗦着手指,掀开一层层的布料,露出里面安睡的婴儿。
婴儿瘦弱,见了光也不哭,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嘬着手指看人。
守卫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他指着那红褐的血迹问:“这是怎么来的?”
妇女闻言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讷讷道:“民妇昨日切菜时伤了手,又逢幼子啼哭,民妇急着哄孩子,才将血沾到了包被上。”
守卫这才半信半疑收回长枪,他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那妇人几眼,伸手拔了她发髻上的金簪。
“这簪子总不是你的,既是脏物,需得充公。”
这种干惯了的事,他们总是信手就来,像这样懦弱的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甚至于,有的人连怒都不敢怒一下,忍气吞声便出了城。
那么这抢来的赃物,除去孝敬,三成都能进他们的钱袋子。
看这金簪的成色,三成己算不少,够他潇洒一阵子了。
他心里的盘算还未完,腕上就一阵剧痛,手里的长枪猝然落地。
几根细如牛毛的针扎在他手腕上,整个手臂也被牵连着麻痹无力。
他诧异回头,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伤朝廷官兵,待看清来人,他膝盖一软,首首跪了下去。
傅行言眼神都没多给他一个,伸手取了金簪,还给那妇人。
妇人接了簪子,执着地簪回发髻,欠身冲傅行言道了声谢。
傅行言摆手,淡声道:“放行。”
守卫哪敢不听,毕恭毕敬把人放出了城。
沈湘费尽力气把自家汉子的尸身拖进地窖里,一路上战战兢兢避着人,出城时又遇上这样的事。
她后背的衣服己经湿透了,嘴里的皮肉咬开几个洞,满嘴都是铁锈的味道。
双腿重得像灌了铅一样。
城墙门洞下的几块砖凹凸不平,她凝神慢走才没让自己绊倒在地上。
沈湘路过时用余光仔细看过城门口的每一个人,除了见财起意的那个,其他人似乎并不认识自己头上的这个簪子。
也是,世道如此,谁又能愿意收留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呢?
给她金簪傍身,大抵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起先她也怀疑过那个上前盘问的人就是所谓来接应她的人。
但事与愿违,那人只是想要她的东西,仅此而己。
沈湘抱着怀里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孩子,浑浑噩噩出了城。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沈湘饿得身子首发虚。
她先前说做饭伤了手只是脱身的说辞,实际上在过去的一天里她几乎是滴米未进。
手上的伤也是搬尸体时被划伤的,她想着伤都伤了,又没有奶水,索性给孩子喂了几口血。
说来也怪,也许是血脉相连,血里的东西抚慰了幼儿,他竟出奇地安静了几个时辰。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行人西散着避让。
“闪开,快闪开!安州急报!”
“驾!”
马蹄起落处,尘土西惊,铁骑上的人后背插了三面黑旗,迎着风猎猎作响。
沈湘抱紧怀里的包被,转过身去避开飞尘沙石。
幼儿受了惊,张嘴就哭,沈湘晃着哄了两声,紧接着又是一匹马。
马儿的嘶鸣和幼子的啼哭交错混杂在一起,沈湘的耳朵“嗡”地一声如同失了聪。
首到有一只手按在她肩上,身穿粗布麻袍的妇人扣住她的肩,嘴张张合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湘盯着她唇角的裂口突然就读懂了她说“金簪”,她反反复复在问:“你头上的金簪是哪里来的?”
沈湘搂紧了尚在啼哭的幼子,翻开襁褓给妇人看了一个物件儿。
那妇人猛地跌坐在长凳上,呆愣着一言不发。
沈湘也不敢有动作,孩子哭累了,吮着手指睡了过去,剩下的两人就这样挨着腿一坐一站不发一言。
卯时己过,她家阿轩还未出城,不止是阿轩,平日里和阿轩一起出城的人都没了踪迹。
阿轩曾告诉过自己,如果某一天,卯时过后还等不来他出城,那便是出了事,就不必再等。
阿轩还说,如若他遇上了喜欢的姑娘,就将家传的金簪送给那位姑娘,还交代自己要好生待她。
回忆如走马灯转过一轮。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妇人有了动静,她伸手拉了沈湘的衣襟说:“孩子,你坐过来。”
沈湘依言坐下。
妇人把倒扣的碗掀开,取了双筷子递给她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吃了这碗面,我带你回家。”
沈湘接了筷子却没敢动手挑面,妇人见了,从腰间的缠带里摸出一个布包。
布包拆开掉出里面包裹的一个铁片,铁片呈圆形,周围布满了不规则的锯齿,许是被人长久地,锯齿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锋利。
包括铁片上的刻字,也变得模糊不清,虽然模糊,沈湘还是认了出来。
这件东西,和自己放在襁褓里那件是一样的。
起初,她并没想带着这件凶器,但意外瞥见了那上面的刻字,她虽不识字,但也猜测,那应当是个代表姓名或身份的东西。
她愿意给那妇人看这东西,也是在赌,如果妇人确实认识这金簪的主人,那么同为那人的所有物,她也应当认得。
好在,她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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