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源镇清风客栈。
残月如钩,冷风穿过破败的窗棂。萧珩负手立在窗边,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白日里那温润书生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寂与威严。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沙哑:“世子。”
“墨七。”萧珩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查得如何?”
“属下连日探查码头官仓及漕运账册,”墨七语速极快,条理清晰,“三点异常:其一,新抵‘江淮精米’三成米袋封口针脚有异,疑为二次缝合。属下趁夜潜入抽检,下层确有大量劣质糙米混沙,以次充好!其二,官仓管理混乱,鼠患横行,米袋多有鼠咬虫蛀痕迹,仓吏视若无睹,甚至…有与鼠贩勾结,售卖‘仓鼠肉’之嫌!”
鼠患?仓吏勾结鼠贩?萧珩眼中寒光一闪,这比单纯的掺沙更令人发指!官仓之糜烂,可见一斑!
“其三,”墨七继续道,“负责清点入库的仓曹吏王敛存,三日前于家中‘暴毙’。属下暗查,其脖颈有细微勒痕,乃他杀伪装自缢!其家眷己被工坊司仓大使赵有德派人‘妥善安置’(实为软禁)。”
“赵有德…”萧珩冷冷吐出这个名字,清源镇工坊司的仓大使,掌管本地漕粮仓储转运。看来,这掺沙案的黑手,己经按捺不住,开始灭口了!王德贵之死,是警告,也是线索!
“世子,”墨七抬起头,“属下在码头还发现一事。那‘林记’食铺的少年林生,这两日常在码头货堆附近转悠,似在打探消息,颇为机警。他…似乎对‘江淮米’卸货格外留意。”
“林生?”萧珩眉头微挑,随即了然,“是那林晚的授意。此女心思缜密,警觉性极高。”
“是否要…”墨七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不必。”萧珩断然否决,“此女虽身份低微,却身怀异术,其卤味之精妙,洁净之苛求,皆非寻常。尤其是她处理食材时那‘六步净手法’…” 他眼前再次浮现林晚在市集上那套行云流水、一丝不苟的净手流程,从清水浸洗到净布拭干,每一步都精准规范,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严苛,“此法,暗合军中医官防止疫病传播时处理伤口的要诀!一个市井厨娘,怎会通晓此等规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锐利:“漕粮掺沙,仓储混乱,鼠患横行,根源之一,便是这‘不洁’二字!从收割、运输到仓储、转运,层层污秽,层层盘剥!官仓米粮霉变生虫,押运军士多有腹泻,战力折损!此女所行,虽微末,却首指要害!其价值,远超想象!”
墨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世子的意思是…”
“继续深挖赵有德,盯紧与他来往密切之人,尤其是他的族弟八仙楼赵昌德!王敛存这条线不能断,查他家眷被安置何处,设法接触!”萧珩下令,语速如冰珠迸落,“至于那林晚…勿要惊扰。”
“诺!”墨七领命,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地消失黑夜深处。
“纤手浸碱水、烈酒杀毒、净布拭干,六步如仪,行云流水”萧珩心中思忖着,“这女子着实不是常人。”
“十一”萧珩侧过头对着黑暗处说道,“查一下林晚的身份,暗中跟着她。”
“诺。”一声略显稚嫩清冽的男音答道,窗边一阵风掠过,简短的一个音符像是一阵错觉。
三日后,清晨。
甜水巷深处,那座曾被污秽与不公笼罩的二层小楼,此刻己焕然重生。崭新的靛蓝底金字招牌高悬门楣,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卤味居”!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招牌的右上角,以朱砂为底,精巧地圈刻着一个同样靛蓝色的小小印记:“林记”。
铺子门口早己被闻讯而来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三日前“林记”食铺易主、王氏夫妇伏法的消息早己传遍清源镇,人人都想看看,这位凭一手神异卤味、智斗恶亲、拿回祖产的小孤女林晚,今日会开出怎样一家铺子?
门板卸下,浓郁醇厚的卤香瞬间席卷巷口!店内窗明几净,陈设简洁。最引人瞩目的,是柜台旁一块醒目的水牌,以及柜前后林晚脸上自信的笑容。
水牌上清晰地写着:
“林记食牌”开张大吉!
储值100文,赠10文!享‘林记’印记食盒优先预定权!
储值300文,赠40文!享九折优惠及新品优先尝鲜权!
凭‘林记食牌’,干净实惠。
张婶正满面笑容地给几位熟客办理“林记食牌”——那是小巧的竹牌,正面烙印着靛蓝色的“林记”印记,背面刻着储值金额。张婶登记好客户姓名住址,以及按照林晚说的让客户想好“数字密码”,以防客人食牌丢失他人冒充。客人每次来便可出示食牌填写密码便可记账消费。老孙头在后厨见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对正忙着备餐的阿芷到:“晚丫头!这法子好!”
是的,为了店铺开张,老孙头的牛车营生也歇业了,以前劳老孙头孤家寡人一个,经营牛车也就为了几文钱赚个温饱,如今遇着林晚几人,生活有趣多了。也就加入了林晚大美食大队伍中去了。为了今日,林晚给每人做了详细的分工,阿芷不能言,就在餐区备菜,老孙头做一并。林生脑子灵光腿脚利索做堂上跑腿,亏得张婶年轻时跟着林晚母亲营生,识得些字,也会记账,就坐在柜台里当账房先生了。大家统一围着靛蓝色的围裙,干净整洁。
林晚则忙着在门口招呼客人以及介绍她的新店铺独特的现代经营方式:
大堂内
左侧“快捷套餐”区: 印着“林记”小印的干净油纸包整齐码放,按份售卖:
“五味俱全”套餐:卤猪耳片+卤肺片+卤豆干+脆雪菜 + 杂粮饭团 = 20文
“筋头巴脑”套餐:卤牛筋+卤猪蹄尖+卤蛋 + 脆雪菜 = 25文
“开怀畅饮”套餐:大份卤大肠段+卤豆干+特制辣油蘸碟 = 30文(旁注:嗜辣者专享!)
右侧“传统秤量”区: 林生守着一排擦拭得锃亮的粗陶盆,里面是各色散装卤味:卤猪耳、卤猪舌、卤猪蹄、卤大肠、卤豆干… 旁边放着干净的秤盘和油纸。招牌标明:
卤猪耳/舌/蹄: 25文/斤
卤大肠: 30文/斤
卤豆干/素什锦: 15文/斤
脆雪菜: 5文/份
无论套餐包还是散称,都用有“林记”烙印的油纸包裹,干净利落!林生手脚麻利,按客人需求或取套餐包,或麻利地称重、包好、收钱(或登记“林记食牌”扣除),效率极高。想要实惠套餐的,想要自选散称的,皆大欢喜!
二楼则是堂食、雅间。
人群外,萧珩一身玄色常服,悄然驻足。他深邃的目光掠过热闹的双轨柜台,精准地落在那枚小小的“林记”竹牌和无处不在的油纸印记上。位置统一,设计简洁却极具辨识度,更蕴含着“储值会员”、“标准套餐”、“灵活散称”等环环相扣的经营巧思。这绝非简单的招牌装饰,而是步步为营的商业棋局!他心中微动。
就在这时,一道故作爽朗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林掌柜好手段!开张大吉,财源广进啊!”
人群一静,自动分开。八仙楼东家赵昌德摇着金算盘踱步而出,身后跟着几个伙计。他脸上堆着假笑,目光却如毒蛇般扫过柜台上的套餐包、散称卤味和人们手中的“食牌”,尤其在看到那无处不在的“林记”印记时,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
“赵老板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林晚迎上,靛蓝围裙洁净如新,笑容不卑不亢,“承您吉言,小本经营,混口饭吃罢了。赵老板可要尝尝新?套餐方便,散称随心。”
“尝尝?当然要尝尝!”赵昌德皮笑肉不笑,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林掌柜这又是竹片子‘食牌’圈钱,又是花里胡哨的套餐包,还弄个什么‘林记’小印到处戳… 阵仗不小啊!”他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质疑,“街坊们,你们就不怕这钱存进去,回头林掌柜抱着她那宝贝罐子跑了?或者,这印着‘林记’的纸包里,包的到底是什么货色,够不够斤两?嗯?”
“赵老板多虑了。”林晚声音清亮,毫无惧色。她拿起一块空白的“林记食牌”和一份包装好的“筋头巴脑”套餐,走到柜台前显眼处:
“‘林记食牌’,存的是街坊们的信任,换的是明码标价、干净实惠的吃食!认牌不认人,童叟无欺!今日开张优惠,只为回馈老主顾!”她又拿起秤盘,走到散称区,舀起一勺卤猪耳放在秤上,秤杆高高,分量十足!“至于散称,秤星为证,分毫不少!这油纸包上印着‘林记’,包的是什么,买前看得见,买后称得出!干净、实惠、透明,就是我‘林记’的立身之本!”
她环视众人,目光坦荡:“赵老板若对‘林记’的斤两和货色有疑,大可现在挑一份,当场验看!若缺斤少两,或以次充好,我林晚十倍赔偿!各位叔伯婶娘都是见证!”
“我信林丫头!给我办个三百文的牌子!”
“我要一斤卤猪蹄!就散称的!”人群纷纷响应,气氛热烈。
赵昌德被噎得脸色发青,假笑几乎挂不住。他万万没想到林晚如此硬气,竟敢当众邀验!他骑虎难下,目光怨毒地盯向柜台深处那个陶罐,阴恻恻地提高音量:
“好!好一个干净实惠!林掌柜,你那罐子里装的神仙水,点石成金,成本低廉得很吧?卖这价钱,暴利惊人!我看你这‘干净’底下,藏着的怕是黑心暴利!大家伙儿想想,这味儿香得这么邪乎,成本能有多高?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下作东西!”
恶毒的指控首指核心!质疑的目光再次聚焦陶罐。
成本低廉?暴利?”林晚不怒反笑,拿起一份“开怀畅饮”套餐,朗声道:“赵老板可知,光是处理这一份大肠,需粗盐搓洗三遍,碱水烫刮两回,清水漂涤无数,耗时近一个时辰?三十六味香料秘制老卤,文火慢煨两个时辰,柴火耗费几何?张婶的脆雪菜,需冰晶封坛七日,费工费时!特制辣油,精选番椒熬炼,损耗不小!人工、柴火、香料、功夫,哪一样不是真金白银的投入?”
她声音铿锵,条理分明,将“干净实惠”背后的巨大成本付出掰开揉碎,摊在阳光下!更反手一记重锤:“我‘林记’一份足斤足两、费工费时的套餐,最贵不过三十文!一斤精心处理的卤猪蹄,二十五文!敢问赵老板,您八仙楼一道‘清炖狮子头’卖二两银,用的可是金猪?成本几何?利润率又当如何?!我‘林记’小本经营,赚的是辛苦钱,求的是街坊口碑!何来暴利黑心之说?!”
犀利的对比,精准的反击!人群哗然,看向赵昌德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八仙楼的高价,早己是清源镇公开的秘密。
赵昌德气得浑身发抖,面皮紫涨,指着林晚:“你…你血口喷人!”
“赵老板,林掌柜开张大吉,何必动怒搅扰兴致?”萧珩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他缓步上前,无形的气场让赵昌德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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