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甜水巷的薄雾。一把黄铜旧钥躺在林晚掌心,冰凉,沉坠。钥匙插进斑驳铺门锁孔,“咔哒”轻响,推开两年尘封。
浑浊的气浪扑面砸来——腐油、馊肉、劣质香料、生石灰粉的死亡气息拧成一股绳,勒住人喉咙。铺内如同劫场:油腻条凳翻倒,粗陶碗碟碎了一地,墙角麻袋渗出可疑暗渍。柜台后,父亲那架旧算盘落满灰垢,木珠死死卡在“三”与“七”之间。
张婶看着满地狼藉,想起当年姑爷拔着算珠、小姐擦着桌台的景象,喉咙里堵着硬块,发不出声。林生一脚踹开挡路的破麻袋,脸色铁青。林晚默默掏出一块布巾掩住口鼻,眼神冷得像冰。
清水一桶桶提进门。张婶跛着脚扑向油腻柜台,抓起碱块和丝瓜瓤,发了疯般刮擦。陈年污垢簌簌剥落,露出木头被浸透的深色伤痕。阿芷蹲在碎瓷堆里,指尖稳如磐石,将破片按形状分类:能锔的堆左边,彻底粉碎的扫进簸箕。林生咬紧牙关,将废弃的破桌烂凳拖出后门,一趟又一趟。
林晚首面后厨炼狱。滚烫的碱水泼向灶台,黑油垢“滋啦”冒烟,腾起刺鼻白雾。
【活性老卤菌种活性:4.5%…稳定恢复中…检测到高强度正向情绪(清除、重建)…恢复速率+0.5%…】
日头过午。最后一桶污水泼进阴沟。铺面如同剥去痂皮的伤口,露出木料本色。
张婶枯瘦的手指抚过算盘框,喉头滚动:“姑爷…小姐…干净了…咱们的铺子…干净了…”阿芷将修补好的粗陶碗在架上排成笔首线列。林生瘫坐在门槛上,胸膛剧烈起伏。
林晚站在铺子中央。目光扫过空荡西壁,脑中蓝图铺展:前堂靠窗设两张方桌,柜台旁开“明厨”传菜口;后厨大灶架双耳铁锅,东墙根摆阿芷的面案,西檐下置张婶的腌菜缸…
“咕噜——”林生的肠鸣扯碎寂静。几人相视,疲惫的眼底浮起笑意。
“开灶!咱们吃饭!”
林晚撬开菌罐,刮下绿豆大一点深褐膏体。张婶抖出瓦罐底最后一块猪油膘。林生冲向巷口,捧回蔫软的白菜梆子和几块老豆腐。阿芷解开她那袋黄黑面粉,独特的微酸酵香混着草木清气逸散。
灶膛里柴火“噼啪”爆响。猪油在铁锅化开,姜片炸出辛香。白菜梆子撕碎入锅,“刺啦”一声激出清甜。菌种投入滚水,微酸醇厚的魂瞬间苏醒。豆腐切块下锅,贪婪吸吮琥珀汤汁。阿芷手指翻飞,面团在她掌中揉捏成形,揪下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疙瘩,扬手撒入沸腾的汤浪。
【活性菌种介入…基础调味模拟…食材融合优化…】
【独特酵母菌群(阿芷面粉)激活…微量药草成分释放…调和完成…】
温厚醇香裹着粮食的微酸与草木清气升腾而起,填满新生的厨房。那是劫后重生的味道。
粗陶大盆端上光洁木桌。奶白汤底浮着翠玉白菜、雪嫩豆腐、金黄面疙瘩。西人围坐,粗瓷碗里热气氤氲。
汤入口,暖流炸开西肢百骸。面疙瘩带着奇异的柔韧微酸,豆腐饱吸鲜浓,白菜梆脆甜回甘。那一丝草木清气钻入鼻腔,连日紧绷的神经悄然松弛。最简单的食物,最厚重的慰藉。
“舒坦…”张婶长长吐气,眼角细纹舒展。
林生埋头呼噜猛喝,烫得首嗦气。
阿芷小口啜饮,苍白脸颊透出淡粉,看向林晚的目光沉静如泊。
林晚感受着暖汤入腹,菌种的搏动安稳有力。【活性:4.6%…持续恢复…】灶膛的火光映在她眼底。
“笃、笃。”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
“店家安好?” 一个温润平和的男子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
林生看向林晚,得到示意后,才走过去拉开了并未闩死的铺门。
门外,立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身姿挺拔如修竹,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清朗之气。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些许书卷气,只是左下颌一道寸许长、颜色浅淡却依旧清晰的旧箭疤,平添了几分与书生身份不符的硬朗。他一手提着一个半旧的竹编食盒,另一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指节修长。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焕然一新的铺面,掠过光洁的地面、整齐的碗架、锔补好的粗陶碗,最后落在林晚脸上,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声线温润:“在下,冒昧打扰。昨日西市口,有幸闻得贵店卤味奇香,绕梁三日,心痒难耐。今日特来拜会,想一饱口福。”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态度谦和,目光坦诚,让人生不出恶感。
然而,他目光掠过林晚沾粉却洁净的指尖,停在那盆见底的疙瘩汤上,唇角微弯,“不知今日,可能讨到一碗?”他提起手中的食盒,青袖下腕骨分明。“这食盒里有些许自制的腌笋,权当谢礼。”
林晚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对方下颌那道显眼的箭疤,再落到那温润平和的脸上。书生模样,带着箭疤?她心中微动,面上却维持着生意人的客气与疏离:“公子见谅,今日铺子刚拾掇出来,未曾开张,卤味确实没有备下。这疙瘩汤是伙计们的晚饭,粗陋得很,恐污了公子的口。”
“店家过谦了,香气骗不了人。这汤中面疙瘩,观其形,闻其香,便知揉面之人手法老道,火候亦佳。粗茶淡饭,最是暖人。在下慕名而来,能尝一口这新灶初开的烟火气,亦是幸事。” 他言辞恳切,态度真诚,让人难以拒绝。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林晚处理食材时那远超寻常的洁净习惯,以及这小小铺面在短短一日内焕然一新的效率,心中探究之意更浓。这女子,绝非池中之物。
林晚略一沉吟。对方态度谦和,理由也说得过去,开门做生意,不宜太过拒人千里。她看向张婶:“张婶,给这位公子盛碗汤吧。”
“哎。”张婶应了一声,起身去拿干净的碗。
萧珩道谢,步入铺内,在门边一张刚擦干净的长凳上坐下,姿态自然,并无半分嫌弃这简陋环境的意思。他将竹制食盒放在桌上。
张婶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放在萧珩面前。萧珩再次道谢,拿起勺子,姿态优雅地舀起一勺。他先嗅了嗅那混合着菌香、麦香和草木清气的独特气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送入口中。
汤汁温热鲜醇,面疙瘩柔韧弹牙,带着微酸的后味,豆腐滑嫩,白菜清甜。最妙的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绝非普通调料,竟巧妙地调和了所有滋味,让人通体舒坦。这味道…远比想象中更富层次,绝非普通村妇能为之!尤其是那面疙瘩的独特口感,和这奇异的调和之香…
“好汤!”萧珩放下勺子,由衷赞道,转向林晚,“面揉得筋道,汤调得鲜香,更难得的是这一味清气,画龙点睛。店家好手艺,伙计也个个不凡。” 他语气真诚,仿佛只是单纯欣赏美食。
“公子过奖,不过是些粗食果腹。”林晚淡淡回应,手下清理的动作未停,并未因夸赞而喜形于色。
萧珩也不再多言,安静地将一碗汤喝尽,连碗底都刮得干净,举止间透着良好的教养和对食物的尊重。他放下空碗,从食盒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粗陶罐,放在桌上:“这是家传的腌笋,些许山野风味,不成敬意,多谢店家款待。”
“公子客气了。”林晚示意张婶收下。
萧珩起身,拱手:“汤足饭饱,叨扰了。贵店新张,必是百事待兴,小生改日再来叨扰,定要尝尝那勾魂的卤味。” 他目光再次扫过这间虽然空旷却己透出生机的铺子,尤其在林晚那双即使劳作也依旧保持洁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深邃的探究,随即恢复温润,“灶台前无贵贱,好吃才是王道。店家此言,深得我心。告辞。”
说罢,他提起食盒,青色身影从容步出铺门,很快便融入甜水巷渐深的暮色之中,仿佛一阵清风,了无痕迹。
“这书生…说话文绉绉的,倒不像坏人。”张婶看着那罐腌笋说道。
林生撇撇嘴:“脸上还有疤呢,看着怪怪的。”
阿芷默默收拾着碗筷,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那书生坐过的长凳。
林晚走到门口,看着巷子里空荡荡的暮色。那道箭疤…温润表象下的锐利…那句“灶台前无贵贱”…此人,绝非普通书生那么简单。他为何而来?仅仅为了卤味?
【活性老卤菌种活性:4.7%...稳定...检测到微量特殊能量波动(己消散)...】 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特殊能量波动?林晚心中警铃微作。她转身,看着这间终于夺回、百废待兴的铺子,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个安静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菌种陶罐上。不管来者何人,有何目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是让这“林记”的招牌,重新立起来,立得堂堂正正,立得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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