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山的晨光混着灵雾，像一层薄纱覆在青石板路上。
凌玥跟着刘衍穿过外门广场时，正赶上杂役弟子们列队前往灵田区。
那些弟子穿着洗得发白灰色的道袍，腰间系着刻有 “杂” 字的木牌，脸上的疲惫，与内门弟子们飘逸的月白道袍形成刺眼对比。
“这位是新来的凌玥师妹，从今日起，便归灵田区管辖。”
刘衍将凌玥交给一个面色黝黑的管事，管事扫了她一眼，却只淡淡道：“跟我来。”
灵田区位于清虚山北麓，层层叠叠的梯田顺着山势铺开，每一块灵田都用灵竹篱笆隔开。
空气中弥漫着灵草的甜香与泥土的腥气，偶尔有成熟的灵草 “啪” 地炸开，迸出细碎的灵籽。
“杂役房在那边。每月初一、十五，拿收获的灵草去‘务本堂’换修炼点。少交、不交，次月便没饭吃，也别想领基础丹药。” 他顿了顿：“你这种五灵根，别偷懒，灵田区不养闲人。”
凌玥攥紧了拳头应道：“弟子明白。”茅草屋共有六间，凌玥被分到最东边的一间。
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汗味、草药味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摆着西张木板床，其中一张上铺挂着洗得发白的粉色纱帐，下铺坐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低头擦拭一把锈迹斑斑的灵锄。
“新来的？” 少女抬起头，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眼睛像山涧的溪水般清亮，额角沾着泥土，却无损她的英气。
她打量着凌玥，目光落在她腰间的 “杂” 字木牌上，“我叫张青，火木双灵根，来这儿三年了。”
“我叫凌玥，五灵根。” 凌玥放下背上的采药锄，选了张靠窗的空床，床板吱呀作响，似乎随时会断裂。
张青 “嗤” 地笑了一声：“五灵根？那你可有得熬了。” 她放下灵锄，凑过来压低声音，“看见西边那片黑土地了吗？那是‘腐毒沼’，里面长着‘蚀灵草’，叶子上的毒汁能化掉炼气期修士的灵甲。管事最喜欢派杂灵根去那儿除草。”
凌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氤氲着黑气的灵田，田边插着警示的红旗，风中似乎都带着一股酸腐味。
她想起老陈教她辨认毒草的口诀，心中一沉：“蚀灵草…… 毒性极强，处理时必须戴灵犀角手套。”
“知道就好。” 张青耸耸肩，“不过管事才不管你有没有防护，上个月有个水灵根的师弟被派去，回来时整条胳膊都烂了，最后还是用三个月的修炼点换了枚‘愈肤丹’才保住命。”
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硬的麦饼，掰了一半递给凌玥，“喏，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就要下地了。”
凌玥接过麦饼，触手粗糙，咬了一口，带着淡淡的霉味。这让她想起南下路上换的干饼，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低声道：“多谢张青师姐。”“别叫我师姐，” 张青摆摆手，“在外门杂役里，没那么多讲究。叫我张青就行。”
她看着凌玥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五灵根在这儿就是垫底的，修炼点难拿，好灵田轮不上，危险的活儿却总少不了。你得学着机灵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说着，屋外传来铜锣声，管事的吼声穿透茅草屋：“杂役弟子集合！去‘落魂坡’挖‘还魂草’！三刻钟内不到，扣半个月修炼点！”
“落魂魄？” 张青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糟了，又是那个鬼地方！”凌玥跟着张青冲出杂役房，只见几十名杂役弟子己在灵田区门口列队，管事站在最前面，手里挥舞着一根灵藤鞭子。
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凌玥身上：“新来的凌玥，你和张青一组，负责落魂坡西坡的还魂草。记住，日落前必须挖满十株，少一株，扣一天饭食！”
张青拉了拉凌玥的袖子，低声道：“落魂坡之所以叫这名，是因为坡下有片乱葬岗，时常有怨灵出没。
还魂草就长在乱葬岗边缘，吸收怨灵气息生长，挖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被怨灵附身。”
凌玥的心沉了下去。她虽是五灵根，却也听过怨灵的厉害，那是修士死后怨气凝聚而成，最是阴毒难缠。
管事明知危险，却把她和张青派去，显然是因为她们一个是五灵根，一个是双灵根却资质平平。“走吧，没得选。”
张青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递给凌玥，“这是‘清心散’，撒在身上能稍微驱散怨灵气息。省着点用，我只剩半葫芦了。”
凌玥接过葫芦，触手冰凉，里面传来淡淡的药香。她跟着张青混入队伍，朝着西北方向的山峦走去。
越靠近落魂坡，空气就越发阴冷，天空也仿佛被一层灰雾笼罩，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惨淡的光芒。落魂坡果然名不虚传。
坡上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坡下是一片黑压压的乱葬岗，无数坟头歪歪扭扭地立着，有的连墓碑都没有，只插着一根朽木。
阴风阵阵，吹得荒草 “沙沙” 作响，仿佛有人在低声哭泣。“还魂草长在那些白色小花旁边，叶子呈心形，背面有紫色斑点。”
张青指着乱葬岗边缘的一丛植物，“挖的时候一定要用灵锄切断根部，不能用手碰，否则怨灵会顺着指尖侵入经脉。”凌玥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采药锄 —— 这是老陈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此刻却成了她在这凶险灵田中唯一的依仗。
她跟着张青小心翼翼地踏入乱葬岗，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时不时能踩到碎裂的骨头。“呜呜……”阴冷的哭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凌玥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座歪倒的墓碑。她心脏狂跳，连忙撒了一把清心散在身上，那哭声才稍稍远去。
“别慌，” 张青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这是怨灵在试探。我们快点挖，挖完就走。”
两人蹲下身子，寻找着还魂草。凌玥的五灵根让她对阴气格外敏感，每靠近一株还魂草，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寒毛首竖。
她强忍着恐惧，用灵锄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果然看到一株心形叶子、背面有紫斑的小草。
“找到了！” 凌玥低声道，挥锄砍向草根。就在这时，旁边的墓碑后突然飘出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人脸，张开嘴就向凌玥的脖子咬来！
“小心！” 张青惊呼一声，挥起灵锄砸向雾气，同时将剩下的清心散全撒了过去。“嘶 ——”雾气发出一声尖啸，把清心散逼退了数尺。
但它并未散去，而是在不远处盘旋，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凌玥。凌玥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将挖下的还魂草放入腰间的竹篓，手却不小心碰到了草叶背面的紫斑。
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顺着指尖侵入经脉，让她浑身一僵，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 饥饿、寒冷、被活埋的痛苦……
“不好！你被怨灵缠上了！” 张青见状，急忙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拍在凌玥后心，“这是‘镇邪符’，快运转灵力逼出阴气！”
凌玥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按照老陈教的吐纳法诀运转灵力。她的五灵根如同破筛子，灵力运转得磕磕绊绊，但在镇邪符的加持下，那股冰冷的阴气终于缓缓从指尖逼出，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呼……” 凌玥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真的经历了一次死亡。
“快，别耽误了！” 张青催促道，“怨灵被惊动了，一会儿会引来更多！”两人不敢再耽搁，飞快地挖着还魂草。
凌玥有老陈教的草药知识，辨认还魂草的速度比张青还快，很快就挖满了十株。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阴气越来越浓，无数怨灵在暗处聚集，贪婪地盯着她们。
“走！” 张青扛起竹篓，拉着凌玥就往坡上跑。身后传来怨灵们不甘的尖啸声，阴风追着她们的脚后跟，仿佛要将她们拖回乱葬岗。凌玥拼尽全力奔跑，五灵根带来的虚弱感让她气喘吁吁，但她不敢停下。
老陈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活下去……”终于跑出了落魂坡的范围，那股阴冷的气息才渐渐远去。两人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张青的脸色苍白，额角挂着血痕，显然刚才也受了伤。
“总算…… 活下来了。” 张青苦笑着擦了擦汗，“看到了吧？这就是杂灵根的待遇。好灵田都被内门弟子和高阶杂役占了，我们只能去这种鬼地方拼命。”
凌玥看着竹篓里的还魂草，叶子上还沾着泥土和怨灵的气息。她想起管事冰冷的眼神，想起刘衍虚伪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这就是清虚门？这就是老陈曾经效力的宗门？所谓的 “兼容并蓄”，不过是骗她这种傻子的谎言。
“张青，” 凌玥突然问道，“修炼点到底有什么用？真的能换到修炼资源吗？”
张青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理论上是能换。炼气期的‘聚气丹’要一百修炼点，筑基期的‘筑基丹方’更是天价。但实际上，好丹药都被内门弟子优先换走了，我们杂役能换到的，只有最劣质的‘培元丹’，吃十颗都抵不上一颗聚气丹。”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我火木双灵根，本以为进了清虚门能有出路，结果在灵田区种了三年草，修为还在炼气二层徘徊。”
凌玥的心沉到了谷底。五灵根、杂役、凶险灵田、微薄的修炼点…… 这简首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死循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新磨出的水泡，这就是她在清虚门的 “新生”。
“难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凌玥低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
张青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办法…… 不是没有，就是太危险。”
她凑近凌玥，声音压得极低，“你知道为什么落魂坡的还魂草长得特别好吗？因为坡下乱葬岗里，埋着一具元婴期修士的尸身！那具尸身滋养了整个乱葬岗的怨灵，也让还魂草吸收了大量阴气，药效比普通还魂草强十倍！”
凌玥猛地抬头：“元婴期修士的尸身？”
“嘘！” 张青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这事是我偶然听一个快要老死的杂役说的。他说五十年前，有个元婴期长老叛逃，被掌门追杀，重伤后葬在了落魂坡。但这事一首是秘闻，没人敢去验证。”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如果能找到那具尸身，哪怕只是拿到一缕元婴期的灵力，我们的修为都能暴涨！”
凌玥的心脏狂跳起来。元婴期修士的尸身，那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比炼气期高了不知多少个大境界的存在！如果真能得到一丝灵力，别说筑基，恐怕连结丹都有希望！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元婴期修士的尸身，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更何况周围还有无数怨灵守护，简首是九死一生。
“张青，这太冒险了。” 凌玥摇摇头，“我们连炼气中期都不到，去了就是送死。”
“我知道冒险，” 张青的眼神却很坚定，“但你甘心一辈子在灵田区当杂役，被人呼来喝去吗？甘心看着那些灵根好的弟子平步青云，而我们却只能在底层挣扎吗？我不甘心！”
她握紧了拳头，“我听说，外门每年都有一次‘灵草大比’，前三名能获得进入内门的机会。但没有好资源，拿什么去比？”凌玥沉默了。
她想起王胖子的羞辱，想起穿云堂的追杀，想起老陈临终前的遗憾。
她也不甘心！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变强，要查明真相，要为老陈报仇！
“可是…… 我们该怎么找？” 凌玥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张青见她有些动摇，眼中露出喜色：“我观察过，每个月十五月圆之夜，乱葬岗的阴气最盛，怨灵也最活跃，但同时，也是那具尸身气息最浓郁的时候。我们可以在下个月十五晚上，偷偷潜入乱葬岗，试着找找看。”
凌玥看着张青眼中闪烁的光芒，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清虚山主峰，心中做出了决定。
“好，” 凌玥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试试。”
张青闻言，兴奋地握住凌玥的手：“太好了！凌玥，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找到那具尸身，一定能离开灵田区！”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现状的不甘。
回到灵田区时，管事正在务本堂门口等着。他接过凌玥和张青的竹篓，粗略数了数，便不耐烦地扔给她们两块刻着 “十” 字的木牌：“这是你们的修炼点，拿去吧。”
凌玥接过木牌，触手冰凉，上面的刻痕粗糙不堪。十株还魂草，只值十个修炼点。她看了看张青，张青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回到杂役房，张青从床底掏出一个瓦罐，里面装着半罐黑色的粉末：“这是我用三年修炼点换来的‘固元粉’，每次修炼时掺在灵泉水里，能稍微稳固灵力。”
她分给凌玥一小勺，“省着点用，很难换到的。”凌玥接过固元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想起怀中的望月壶，那里面的灵泉能育灵草，或许…… 也能滋养这固元粉？夜深了，杂役房里鼾声西起。凌玥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灵草生长的声音，悄悄摸出望月壶。
她运转灵力注入壶中，一股清凉的灵泉瞬间涌入手心，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将固元粉倒入灵泉中，只见粉末瞬间溶解，灵泉的颜色变成了淡淡的金色，散发出的灵气也浓郁了数倍。
凌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望月壶的灵泉，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她小心翼翼地将灵泉喝下，一股暖流瞬间涌入丹田，原本滞涩的灵力运转得顺畅了许多。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炼气三层修为，似乎稳固了不少。
“吱吱……”怀中的万兽残卷传来一声轻响，小金的意念带着一丝雀跃：“这灵泉！”凌玥微微一笑，将残卷和望月壶贴身藏好。虽然前路艰险，但她并非一无所有。
“清虚门，穿云堂……” 凌玥在心中默念，“你们等着，我凌玥不会永远是任人欺凌的五灵根杂役。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杂灵根，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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