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傀儡的利刃距离璃拉的咽喉只剩三寸时，爱德叹了口气。
"太吵了。"
青铜怀表从指间垂落，表链在空气中划出淡金色的轨迹。表盖弹开的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寒鸦的剑锋定格在劈砍的弧度上，芬里尔炸开的毛发像朵凝固的蒲公英。飞溅的齿轮碎片悬停在半空，咖啡馆门口"营业中"的牌子保持着微微晃动的姿态。
艾莉丝是唯一还在移动的存在。她正将短刃刺入傀儡的关节缝隙，银发因惯性继续向前飘动了一寸才突然意识到什么，灰蓝色瞳孔猛地收缩。
"时停领域？"她松开武器转身，看到爱德穿过静止的战场走来，皮鞋踏碎悬浮在空中的咖啡液滴，"你连这个都..."
"十分钟。"爱德停在她面前，伸手拂开她睫毛上凝结的金属粉尘。这个动作让艾莉丝突然僵住，十年前记忆里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不过在领域里，我们有十天时间。"
殿堂在西周重组，无数青铜齿轮从虚空中浮现。艾莉丝看着脚下展开的巨型钟表面盘，秒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当刻度指向十年前某个雨夜的23:59时，她突然抓住爱德的手腕。
"你当年也是这样。"她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在实验室爆炸前按下怀表，把最后三分钟拉长成三小时——就为了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实验体背出火场。"
记忆的齿轮轰然转动。爱德看见雨夜里自己浑身是血地背着个小女孩，她的银发被烧焦了一截，锁骨位置的烙印正在渗血。怀表的蓝光笼罩着两人，而身后是森里德家崩塌的研究所。
"那个哭哭啼啼的...是你？"
"后来我找了你好久。"艾莉丝松开手，衣领下滑露出锁骨上残缺的齿轮烙印——那分明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半的痕迹，"等终于打听到消息，听说你成了菲尼克斯家的'完美作品'，还自愿当了那个老狐狸的养子。"
悬浮的齿轮突然全部逆转。爱德想起养父书房里那台总是快十分钟的金钟，想起每次任务后必然出现的记忆断层，想起手腕上这个越来越亮的齿轮纹路——
"原来如此。"他低笑出声，"他剜走你一半的时间烙印植入我体内，所以我们才会..."
"产生共鸣。"艾莉丝突然拽住他领带迫使他低头，两人额前的银发垂落交织，"听着，我混进森里德家不是为了复仇。"她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是来取回你被偷走的那部分。"
殿堂开始震颤，外界的时间即将重启。艾莉丝在最后一秒凑近他耳边："这次换我救你。"
世界重新流动的瞬间，芬里尔看到爱德突然徒手捏碎了扑向璃拉的机械傀儡。银发青年站在齿轮暴雨中转头，对艾莉丝露出他们相识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未婚妻。"他踩碎脚下傀儡的头颅，"要一起吗？"
艾莉丝大笑着劈开最后一道防线，裙摆翻飞间露出大腿上绑着的另一块怀表——那是用她剜下的烙印改造的，表盘中央嵌着半枚染血的齿轮。
"早就等你这句话了。"
当最后一只机械傀儡轰然倒地时，咖啡馆的地基传来轻微的震动。整条街道的齿轮同时亮起蓝光，而爱德腕间的纹路终于完整——两个半枚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在夕阳下投射出十年前那个雨夜的真相：
年幼的艾莉丝被锁在实验室最深处，而那个时候的爱德浑身是血地拧开阀门。他回头对哭泣的女孩伸出手，背后是吞噬一切的烈焰。
"别怕。"记忆里的少年说，"我带你出去。"
此刻，成年的艾莉丝将怀表按在爱德心口，两人交握的手腕上，完整的齿轮纹路泛起温柔的蓝光。
"这次，"她轻轻吻了吻爱德的指尖，"换我来。"
战斗的硝烟散去后，咖啡馆的玻璃窗映着昏黄的煤气灯光。艾莉丝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台面，节奏与墙上挂钟的齿轮转动声微妙地重合。
"所以，"她抬眼看向正在擦拭咖啡杯的爱德，"你打算收留我？"
爱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曼特宁推到她面前。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油脂，香气在两人之间缓缓晕开。
芬里尔趴在壁炉边的地毯上，耳朵动了动："喂喂，这可不是收流浪猫狗——"
"我赞成艾莉丝姐姐留下！"璃拉突然从二楼探出头，手里还抱着她那只会发条跳动的机械兔子，"她修傀儡的手法比我厉害多了！"
寒鸦抱着长剑站在门边，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森里德家的追兵不会善罢甘休。"
"不必守夜。"爱德的手指在吧台上轻叩三下，整个咖啡馆的齿轮装饰突然同步转动起来，窗外的景色微微扭曲，"结界己经展开了。"
艾莉丝挑眉，伸手触碰面前的空气，指尖传来细微的阻力感："什么时候布置的？"
"在你拆第三个傀儡的时候。"爱德拿起虹吸壶，玻璃器皿在他手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要加方糖吗？"
"不要。"艾莉丝端起咖啡杯，却在唇边停顿，"这该不会是什么'喝了就必须留下'的魔法契约吧？"
爱德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咖啡。"
芬里尔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哈！那我要监督新人干活！从明天开始早班归你——"
"可以。"艾莉丝突然把短刃插在吧台上，刀尖钉住一张泛黄的雇佣契约，"但我要分成。"
璃拉小跑着凑过来，发间的齿轮发卡叮当作响："艾莉丝姐姐要当咖啡师吗？我可以教你拉花！"
寒鸦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最终将长剑收回鞘中。金属碰撞声在结界内显得格外清脆："既然如此，我去检修二楼的防御机关。"
爱德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左手腕内侧的齿轮印记。艾莉丝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动作上，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这个结界，"她压低声音，"是用烙印的力量维持的？"
爱德没有抽回手，任由她的指尖描摹那些精密纹路："暂时性的。等取回完整的烙印，就能永久加固。"
咖啡馆的老旧唱片机突然自动运转起来，齿轮咬合的声响中流淌出舒缓的钢琴曲。芬里尔己经打起了呼噜，璃拉趴在桌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她的机械兔子。
艾莉丝松开手，端起己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难喝。"她把空杯推回去，"明天我教你正确的冲泡方式。"
爱德接过杯子，裂纹在杯壁自动修复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我的荣幸。"
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但咖啡馆内温暖如春。寒鸦站在二楼走廊的阴影处，看着下方吧台边两个银色的脑袋几乎要碰在一起。他转身走向机关室，这次连剑鞘都没发出声响。
咖啡馆的二楼走廊尽头，爱德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木质地板因为年岁己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张窄床，一个摆满齿轮零件的书架，窗边的矮桌上放着几本翻开的机械学古籍，还有一盏铜制的台灯，灯罩上刻着精细的刻度纹路。
艾莉丝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房间："这就是你的窝？比想象中整齐。"
爱德没接话，只是弯腰从床底拖出一个金属箱子。箱盖打开的瞬间，里面的齿轮零件自动排列组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你可以住这里。"他合上箱子，"我搬到地下室。"
艾莉丝挑眉："地下室？那不是堆满了报废的机械和咖啡豆麻袋吗？"
"有张折叠床。"爱德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且离锅炉近，冬天暖和。"
芬里尔突然从楼梯口探出狼脑袋："哈！爱德你终于被赶去睡仓库了？"
璃拉小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堆绣着齿轮图案的软垫："我可以帮忙布置！艾莉丝姐姐喜欢什么颜色的窗帘？"
爱德伸手接过璃拉怀里的垫子："保持原样就好。"
艾莉丝却突然走到窗边，手指抚过台灯上的刻度："这是森里德工坊的制品。"
"仿制品。"爱德纠正，"真的在五年前就毁了。"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齿轮之城的蒸汽管道传来遥远的嗡鸣。
芬里尔的尾巴甩了甩："喂，要不我跟你换？我那儿虽然堆了毛，但好歹是正经卧室——"
"不必。"爱德拎起箱子走向门口，"结界中枢在地下室，更方便维护。"
艾莉丝突然伸手按住门框，拦住了他的去路："我睡地下室。"
"不行。"
"为什么？"
爱德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在台灯映照下像淬了冰的金属："因为那里有我的工作台。"
艾莉丝眯起眼，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最终她嗤笑一声，侧身让开："随你。"
当晚，爱德抱着被褥下楼时，发现地下室己经被收拾过了。报废的机械零件整齐地码放在墙角，咖啡豆麻袋堆成了临时屏风，而那张折叠床上——铺着艾莉丝从傀儡身上拆下来的金属丝编织的毯子。
锅炉运作的闷响中，他听见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艾莉丝似乎在他的旧房间里来回走动，偶尔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爱德躺下时，手腕上的齿轮印记微微发烫。他抬起手，看见那些精密纹路正在黑暗中泛着淡金色的微光——而他知道，此刻楼上的某个房间里，另一组残缺的烙印也在同步共鸣。
阁楼传来璃拉说梦话的嘟囔声，芬里尔在二楼走廊打了个哈欠。咖啡馆的齿轮挂钟敲响十二下，结界外的雾气更浓了。
爱德闭上眼，听见自己的怀表在枕边滴答走动。声音比平时清晰许多，仿佛有人正站在遥远的地方，与他隔着层层墙壁，倾听同一段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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