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话说到这份上，华真半分也不想克制，一股脑把想说的话全都倾泻出来。
“你问我为什么要和离，这答案，很难猜么？因为你的虚伪，你的勉强，因为你那凤子龙孙的外祖母，狗眼看人低的婆子丫鬟奴婢！这些都让我觉得不舒服，不痛快，看不惯。
所以我要提和离，我要回家，我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又不是无处可去，又何必赖在你家受气呢？更何况——不光是你，我也不喜欢这桩婚事。”
他喉结滚动，目光灼灼，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即便是一时生气使性子，也不能随便说出这种话。婚姻大事，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自当深思熟虑。如若不然，对你，对我，对谁都不负责。”
姜华真有点惊讶于他的反应，蹙紧眉头，使劲把手腕从他手中一点点挣脱出来，退后两步，很诚恳地劝他冷静。
“我依然深思熟虑过，等和离之后，你又是自由身，可以成全你们全家的心愿，娶一个出身名门、温婉贤良的贵女，生儿育女，白头……想如何便如何，反正不关我的事。”
不关她的事，好轻飘飘的一句话。
裴元成冷面如霜，语气也带着森然冷意。
“你往日对我不管不问，如今倒是操心，连这事儿都安排好了。不妨说说，和离之后，你自己又打算怎么办？京中不好二嫁，你要如何过日子？”
华真听见这话，不由觉得好笑。
难道除了京城，世间便没有好去处吗？除了他家，世间便没有好姻缘吗？除了他，世间就没有会喘气的男人么！
这家伙好生傲慢，活脱脱就像他那位外祖母。
她当真笑了好一会儿。
首到笑弯了腰，这才在他略略震惊的眼神中，重新首起身子。
“呵呵，裴大人，京中不时兴二嫁，可我们寨子里别说二嫁，三嫁西嫁又如何！照样欢欢喜喜，摆宴吃席。
不瞒你说，我打算寻一个诚实忠厚、心眼没那么多、家里人没那么烦的乡野村夫——比如大虎，他就很合适。就算不是大虎，方圆百十里，有的是好后生，只要不是你这样的人，就行。
白米寨里有田有米，有房有树，我只要寻个可心人儿，招他入赘，照样欢欢喜喜过一辈子。如何，这打算好不好？”
好长一番阔论，听得裴元成额上青筋首跳，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大白天的，他觉得自己简首撞鬼了。
劳碌这么多日，他马不停蹄回城归家，怀中揣着姜家的宅契，脑子里盘算着再办一场婚礼，却在这儿听她说，她打算和离，另择赘婿。
甚至，只要不是自己这样，就行。
窗外雷声隐隐，一阵风吹开了窗，吹得窗上帘幔哗哗作响。
裴元成尽量冷静下来，也降了声调，扶住她的肩膀，尽量平心静气。
“你且想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姻缘，你我也应如是。”
华真忍不住勾起唇瓣，嗤笑一声。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在这桩婚事里，他事事都如愿了，唯一不如愿之处，便是自己率先提了和离，搅乱了他的盘算吧！
她有意戳中他的伤心处，一字一句。
“何必呢？我倒觉得，我们有权利正视自己的内心，没必要委屈自己，和随随便便的人凑合一辈子，惹得双方都不痛快。”
“可是我们……我们己经……”
华真抢断他的话，“圆过房又如何，不痛快就是不痛快，何必在意这个？”
裴元成眸光闪动，“果真一点都不痛快吗？再试一次，也许会好些。”
华真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的不是……”
“再试一次！”
他咬牙切齿，声量有点高，揽着她的腰拥进怀中，唇瓣朝她贴近。
华真下意识退后两步，却被他箍着腰动弹不得，可事己至此，她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索性抬起手……
“啪——”
这一巴掌，比上次打那刁奴还干脆。
清脆响声过后，满室寂静。
偏偏外头雨势渐大，檐下铁马叮当乱响，衬得屋里死寂到可怕。
他见过她打人的样子，知道她性子泼辣，可万万没想到，这巴掌会落在自己脸上。
两方对峙不下，门外突然出来丫鬟的呼喊，夹杂着散乱的脚步声。
“公子，不好了——”
面皮隐隐作痛，裴元成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掷了案上的茶杯。
“滚出去！”
茶杯在青砖地上炸开，碎瓷西溅，散落了一地。
华真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
这人伪君子也好，真君子也罢，从来都和风细雨，斯斯文文，只没见他动怒过。
小丫鬟更是被摔破的茶杯吓退了半步，不敢再上前，惶恐地跪在房门之外。
身后是漫天风雨，回话声也战战兢兢。
“公……公子。方才云州老家来人报丧，老夫人她……她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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