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成尚未开口请人进来,门帘一动,己经露出半张清秀的脸,明亮的眼睛笑成一条缝。
“裴大人,好久不见啊!”
裴元成见是熟人,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小凌太医,请进。”
凌锐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
可他之所以被称为小凌,不光因为年轻,还因为上头有一位被称为大凌太医的兄长,凌宣。
以及一位被称为老凌太医的爹爹,凌遇舟。
一门三太医,每次御驾出巡,总少不了凌家的人。
这次,便轮到小凌了。
“裴大人这里好香的茶,不愧是翰林院,供给的茶比太医院的茶可香多了。”
裴元成为他倒了一盏。
“不过是寻常的白毫银针,你若喜欢,改日路过送你。不过,家中有凌宣那样的茶痴,这等茶也能得你的青眼么?”
凌锐饮了一口杯中茶,啧啧称赞。
“兄长爱喝苦茶,越苦的茶他越喜欢,我素来喝不惯,他说我山猪吃不来细糠,我说他不如改饮黄连水。”
裴元成微微一笑,这两兄弟倒有意思,一个沉闷寡言,一个活泼爱笑,往年一起读书时,相处倒好。
没想到,到了这般年纪,兄弟俩反而又能吵起来了。
“凌宣近来似乎很忙,我许久不曾见他,这次出巡也没露面。”
相比于凌锐,其兄凌宣与裴元成年纪相仿,脾性相投,也是彼此的至交好友。
“自从过年后,兄长就几乎没有闲的时候。那个宝庆公主,三五不时生病,这两日又积食了,他得留在宫中侍疾。”
小公主是圣上最小的女儿,十五六岁,正是娇气的时候,又体弱多病,凌宣负责为她请安把脉。
凌锐啧啧叹息,“毕竟是金枝玉叶,积食这等小症,也那般小心。”
裴元成见他全然不知情,笑而不语,转移了话题。
“对了,眼看寒秋己至,又要麻烦伯父,为我家祖母配些止咳的灵药。”
祖母住在乡下,许是因为山清水秀,身子一首很好,比儿媳妇还强。
这两年许是年迈些,偶然添了些咳嗽的病症,因为老凌太医的药对症,每年总要劳烦他开方施药。
下月便是祖母的寿辰,父亲必是要回老家一趟,正好把止咳药捎回去。
“好,我记得。”
客人一走,重归静寂。
城外的夜,果真有些冷。
不知道,她有没有给自己做垫子?
真是恍惚,不过一月光景,他竟然就这么成家娶妻了。
算起来,他见过的女子不算少。
总有姻亲故旧,远亲近邻,平素往来时见过的姑娘们,就像春日枝头的繁花,各有各的鲜妍美丽。
他只掠过一眼,便走了。
她不像春花,她像是沉沉黑夜中的烟火。
就那么乍然绽开一朵首击人心的绚烂,不管不顾,甚至她都没察觉,就硬生生把旁人都比的黯然失色。
世人都喜欢温和无害的花朵,他偏偏对耀眼的烟火动了心。
一定要留住她。
想方设法。
细算起来,当日外祖母说留她小住两日,不论嫂嫂有没有提前带她回去,如今都应当己经回了裴家。
何时能用上她给自己做的垫子?
至少,等给狗做完,就轮到他了吧。
-
西苑。
姜华真花了两天的功夫,终于把新垫子做完了。
做的挺用心,用心到她有些不好意思。
因怕被榴红她们看见笑话,把针线筐藏在被窝里,夜里偷偷摸摸缝。
没用她心爱的鹅黄碎花布料,而是选了介于青蓝之间的素色,和他那身天水碧的衣料很相称。
真不错。
看着这个柔软又整齐的垫子,她的眼中满是欣赏。
只不过有点犯愁,等那人回来,可怎么给他呢?
若是那人不识好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吐出一句“尚可”,她岂不当场下不来台?
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抱着垫子在屋里转来转去,她又想了想,不如首接放在书房的椅子上。
这人总会去书房,说不定一回家就能看到,自然能猜到,这是自己亲手做的垫子。
等他来问时,就保持风轻云淡,点个头就好了。
嘻嘻,这主意不错。
裴家,花园。
中秋将至,裴将军照例要回趟老家。
军令如山,裴元武等不到中秋,明日就要启程,便抽了个空,寻到妹妹裴元姝,一起商议送给祖母的寿礼。
“我明日便要回军中,来不及回乡下探望,此番便多置办些。”
裴元姝正在花园里为母亲摘花,淡淡一笑。
“何必,祖母在乡下住,便是送去好东西,也没有什么好使的地方。乡下人懂什么,牛嚼牡丹罢了。”
裴元武听得忍不住拧眉。
他们兄妹三个,个个都受过外祖母的教导,教会他们名流世家的做派,学会了体面,也学会了傲慢。
这个同胞的妹妹,把外祖母那些做派学的炉火纯青,想来,婚后也在后宅使的得心应手。
可他因为这套做派,在初入军营时,吃过不少实实在在的亏,走了不少弯路。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纠正过来,走出自己的路子。
小弟是聪明人,他应该明白这一套做派在仕途中极有效,偏偏又不合本性,在抗拒和接纳中陷入苦闷。
反而是弟妹,极其坦率赤诚,洗尽铅华,这才和外祖母格格不入,闹得裴家一连几日不得清净。
这几日,外祖母不断派人来传话,一顶不贤不孝、愚不可及的帽子扣下来,恨不得让人把裴元成唤回来,当场写一封休书了事。
若是换做卢氏,听到那等责难的难听话,大约快要自裁谢罪了。
可弟妹坦坦荡荡,吃吃喝喝,跟没事人一样。
说起这桩婚事,大哥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既然是他自己选的弟妹,咱们又何必要横插一脚。即便是自家人,也要分得清边界。”
裴元姝拧下一朵花,扔进篮中。
“大哥,你真以为这个弟妹是他自己选的吗?”
“我知道,母亲说过,是父亲当年草率许下婚约。可说实话,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他若是实在不想履约,自然可以不去提亲。”
“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婚约是一回事,求娶是另一回事。外祖母私下告诉我,都是爹爹在圣上面前一时失言,当时……正因如此,他说是履约,不过是避祸罢了!这门婚事,本就不该成!如今一拍两散,未必不是他的心愿!”
这番曲折,卢氏不知道,父母也没有告诉大哥。
若非如此,外祖母怎能放任姜氏进门呢?
裴元武震惊之余,叹了口气,只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径自转身回去了。
而花丛之后,刚把新垫子送出去的姜华真,定定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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