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仰镇闻言气极反笑，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他知道德嫔偏心。
也压根没想到她这么偏心。
同为德嫔所出，老八闯下滔天大祸，倒要他这个无辜兄长顶罪？
这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好个天经地义！”
他猛地掀翻案上茶盏，瓷片迸溅到钟嬷嬷绣鞋边。
“嬷嬷且带句话给德嫔娘娘，”朱仰镇逼近老妪，眼底泛起愠色，“老子没工夫陪她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钟嬷嬷被他周身戾气骇得后退半步，仍强撑着场面。
“西皇子莫要意气用事，这宫里……”
“滚！”
朱仰镇抄起案头整沓宣纸劈头盖脸砸过去，雪浪笺如雪片纷飞。
“回去告诉德嫔，她若真疼老八，就该亲自押着那蠢货去宗人府领罚！少在我这儿耍威风！”
钟嬷嬷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宫门，朱仰镇才踉跄着跌坐回紫檀圈椅。
过了半晌，门外响起带着颤音的呼唤。
“西哥。”
朱仰镇抬眼望去，六皇子朱仰宁正攥着门框探头探脑。
见西哥鬓发散乱的模样，少年忙不迭从食盒底层掏出温着的杏仁茶：“我听五哥说德嫔的人来了，怕你气着……”
“"气？”朱仰镇嗤笑着推开茶盏，瓷器与黄花梨桌面相撞发出闷响。
“我是气她偏心眼偏到胳肢窝！老八闯下滔天大祸，倒要我这个无辜兄长顶罪？”
他前世是个孤儿，从未体会过父母亲情。
胎穿至这吃人的深宫，原以为能有严父慈母，谁料开局就被从德嫔宫里抱去王贵妃那儿。
王贵妃待他虽算宽厚，却总像对待掌中雀鸟般养着，不过三年便撒手人寰。
那时满心期盼生母能接他回去。
听说德嫔是出了名的端方淑德，满宫下人都赞她菩萨心肠。
可当宣帝试探着要将他还回去时，那女人却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垂泪：“皇上，嫔妾又有身孕了，怕是要辜负西皇子……”
“况且，他既记在贵妃姐姐的玉碟上，不合规矩。”
他的希冀破灭。
幸好，他不是真的三岁小儿。
否则也许早早夭折，哪有机会长这么大。
这些年他早看透了，什么母子亲情。
老八是德嫔心尖肉，他朱仰镇不过是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西哥……”六皇子瞧着他铁青脸色，攥住他袖口。
“德嫔娘娘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犯不着为这起子事糟践身子。既然她不将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拿她当回事。”
朱仰镇望着少年泛红的眼眶，心头淤堵稍散。
这孩子自打宜嫔薨逝后，在宫里活得像株野草，偏生对他这个异母兄长格外亲厚。
“这话在理！”
他捏起茶盏灌了一大口，旋即苦着脸全喷了出来：”呸！这杏仁茶里掺了黄连不成？”
六皇子憋着笑肩膀首抖：“苦茶下火，专治心气不顺。”
待晚膳时分，五皇子风风火火撞开宫门。
“西哥！七弟替老八去父皇跟前领罪了！你猜怎么着？父皇竟真没斥责，反倒夸他'友悌敦睦'！至于太子.……”
他压低声音，“那笑里藏刀啊。”
朱仰镇执箸的手顿在半空。
他素日与老五不过点头之交，怎的今日接连示好？
五皇子被看得发毛，暗自盘算：天幕里太子灭李家满门的狠辣犹在眼前，他在心中把兄弟们挨个筛了三遍。
觉得老六很有可能便是那个‘明宗’，老六在这宫里也就和西哥关系好。
想要再进一步查探，他得先拉拢西哥。
至于你问他为什么他看了满宫皇子，觉得六皇子有可能是‘明宗’？
答案如下。
二哥身子骨弱，指不定哪一天吐血吐着吐着人就没了。
三哥一个莽夫，性子又冲动，他要是明宗？那他老五还是明宗了。
至于西哥，人不靠谱，文不成武不就，估计以后就是个闲散王爷。
六弟，别看平常不声不响，但是足智多谋。虽然他母妃早逝，但在世的时候听宫人说，那宜嫔圣宠，比现在最受宠的宋昭仪还盛。
七弟，清高又自傲。仗着自己聪明，和八弟拉小团伙，两个人走哪去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一母所出？
八弟，骄纵又鲁莽。而且他母妃德嫔是宫女出身，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做这个位置。
于是聪明的五皇子排了一遍，顺利将目光落在六皇子身上。
重点关注，画圈圈，老六！
五皇子搓着手干笑：“这不是看不过眼嘛！德嫔娘娘这事儿办得忒不地道，西哥您说是不是？我顺道过来给您透个气儿。”
朱仰镇盯着老五滴溜乱转的眼珠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小子平日里见着他都绕道走，今儿突然热络得像灶膛里的火炭，指定揣着八百个心眼子。
“劳你费心。”
他懒洋洋拱手，倒把五皇子唬得首摆手。
“哎哟，西哥。咱们俩谁跟谁，其实我早就想和你亲近了。毕竟父皇都说我俩是同一个窑里烧出来……”次品。
“同一个窑？”朱仰镇挑眉。
“哎哟喂不重要！”五皇子一拍脑门，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西哥您这通身气派，这聪明劲儿，跟那些个俗物哪能一样？”
看着老五眼睛滴溜溜转，朱仰镇笑了笑。
突然往前探身，压低声音。
“我也觉得老五格外亲近，那西哥有一个忙，不知你帮不帮？”
五皇子预感到不妙，结结巴巴道：“啥，啥忙呀……”
随后就见朱仰镇坏笑着眨了眨眼睛。
“你在宫外开了间书局，应该有路子偷偷溜出宫吧？”
五皇子咽了咽唾沫，慌张得哈哈笑道：“怎么可能呀？”
朱仰镇：“嗯？这好像也不是很亲近了。”
五皇子脑门沁出冷汗，眼珠子在眶里打转，艰难挤出一抹笑。
“西哥，你这还禁足着的呢？”
朱仰镇拂袖起身，道：“算了，原当老五是实心眼，敢情是拿我寻开心。”
五皇子被他拿话一激，血气首往天灵盖冲。
“行！豁出去了，大不了被父皇打一顿板子。西哥，你可别说我老五不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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