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烤箱散发的热气将厨房烘得暖融融的，黄油在搪瓷碗里融成金亮亮的液体，混着低筋面粉的麦香，在空气中织成一张黏腻的网。
林小满握着擀面杖的手有些发抖，面团在案板上歪歪扭扭，像只被揉皱的纸船。
“手腕要这样发力。”
顾言的手掌覆上来，带着冷藏室的凉意。
他的指腹擦过小满手背上的面粉，骨节分明的手指包裹住她的，像把散落的糖霜重新拢成形状。
就在她的指尖蹭过他手腕内侧时，一股刺骨的冰凉突然涌进掌心——
那是冬夜湖面的触感，冰层下隐约浮动着破碎的童谣。
小满猛地缩回手，擀面杖“当啷”落在案板上，惊飞了台面上的面粉雪。
她看见顾言手腕内侧有道浅褐色的灼痕，形状像片蜷曲的樱花花瓣。
“怎么了？”
顾言递来沾着面粉的毛巾，耳尖却在发红。
他看见小满盯着自己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着围裙上的铃兰刺绣——那是他昨晚熬夜绣的，和她颈间断铃的纹路一模一样。
“没、没什么！”
小满慌忙擦手，指甲掐进掌心，“就是觉得你手好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黄油。”
她盯着顾言重新揉面的手，指腹的薄茧在面团上压出细密的纹路，“你揉面的时候，是不是在想什么故事？
比如……比如这个司康，要封存什么回忆？”
顾言的动作僵了一瞬。
掌心里的面团正渗出淡蓝色光晕，那是上周来的老顾客遗失的童年生日会——父亲用报纸折的纸船，母亲烤的蜂蜜蛋糕，还有蜡烛火苗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他将一缕记忆碎片揉进面团，抬头时己是面无表情：“不过是普通司康，想太多。”
“才不是！”
小满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翻动的手腕，“你看，面团在发光！
就像……就像把星星揉进去了！”
她想起昨天尝樱花酱时看见的画面，穿蓝布裙的女人和戴铜铃的男孩，心脏又开始狂跳。
顾言转身打开冰箱，冷气混着樱花酱的酸甜涌出来：“要加酱吗？
今年最后一罐。”
玻璃罐里的酱体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他舀了一勺放在小满掌心，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虎口。
当酸甜的酱汁裹着黄油香在舌尖炸开时，小满突然闻到一股极淡的、雨前泥土的气息。
她鬼使神差地舔了舔指尖，眼前倏地闪过画面——
穿蓝布裙的女人蹲在樱花树下，裙摆沾满细碎的花瓣。
她将一枚铜铃铛塞进男孩掌心，铃铛上的樱花纹路还带着体温：“阿言，守好时间，别让它偷走重要的人……”
雨声淅沥，女人的发梢滴着水，却笑着替男孩擦去脸上的雨水。
“妈妈？”
小满脱口而出，指尖的酱料滴在案板上，晕开成铃铛的形状。
她看见顾言的瞳孔骤缩，围裙下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断铃——和她颈间的那半枚，恰好能拼成完整的樱花。
“你……你认识我妈妈？”
小满抓住他的手腕，顾言手腕内侧的灼痕在她掌心发烫，“刚才的画面里，她在给你铃铛！
是不是？
是不是小时候我们就认识？”
顾言猛地抽回手，转身时碰倒了装面粉的罐子。
雪白的粉末簌簌落下，在他发间凝成细小的糖霜雪花。
他望着小满颈间晃动的断铃，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认错人了。”
“才不会！”
小满从脖子上扯下断铃，举到他面前，“你看！
这铃铛缺了一半，而你刚才拿樱花酱时，口袋里有东西在发光，和我的铃铛一模一样！”
她想起老周临终前的话，“钟摆停了，缘分没停”，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顾言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半枚生锈的铜铃。
两枚铃铛相扣的瞬间，操作台的面粉自动聚成樱花图案，烤箱里的司康发出“啵”的轻响，表面裂开的纹路里渗出细碎的金光。
“是……是你。”
小满的声音发颤，“小时候在樱花树下，你说要做时光钟让妈妈回来，结果下雨时你抱着我跑，铃铛掉进了排水沟……”
记忆碎片像被揉开的面团，渐渐舒展成形。
顾言低头看着相扣的铃铛，耳尖的红痣在暖光下格外明显：“那时你哭着说‘阿言哥哥的手好凉’，现在倒是力气大了，能把我手腕抓红。”
他的语气很轻，像在说一个封存多年的秘密。
小满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指腹下是他急促的脉搏。
她慌忙松手，却看见顾言手腕的灼痕上，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小的糖霜纹路，像钟摆的轨迹。
“这道疤……”
她伸手想碰，却被顾言躲开。
他转身打开烤箱，取出烤好的司康，表面的裂纹里嵌着完整的记忆画面：六岁的小满举着融化的冰淇淋，小顾言蹲在地上用糖霜画钟摆。
“吃吧。”
顾言递来司康，指尖残留的樱花酱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这次的司康，封存的是你第一次叫我‘阿言哥哥’的下午。”
小满咬下一口，黄油的醇香混着樱花酱的酸甜，在舌尖绽开成那年的阳光。
她看见顾言转身时，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半张泛黄的纸条——是她六岁时用蜡笔写的“阿言哥哥收”，边角还画着歪扭的铃铛。
厨房的老座钟突然发出“咔嗒”声，钟摆第一次在晴天摆动。
顾言望着窗外摇晃的梧桐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当两枚铃铛相扣，时光钟摆就会重新转动。”
他不知道的是，小满刚才舔舐酱料时，无意识间激活了守护者血脉，烤箱里的司康正悄悄改写着他即将崩塌的时间线。
“顾言，”小满突然开口，嘴角沾着司康碎屑，“以后教我做能封存回忆的甜点吧。”
她晃了晃相扣的铃铛，“我想把所有重要的瞬间，都揉进面团里。”
顾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那年暴雨，她抱着断铃在他怀里哭到睡着，发梢的雨水滴在他掌心，像落进时光长河的星子。
他别过脸，耳尖红得更厉害了：“先把面团揉圆了再说。”
窗外，阳光穿透云层，在烘焙坊的玻璃上投出樱花的影子。
两个相扣的铃铛静静躺在操作台，糖霜纹路正顺着钟摆的轨迹，在面粉上画出属于他们的，新的时光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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