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
吴铭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没有光的深海里,身体被无形的重压碾碎,魄魂在虚无中飘荡。剧痛己经麻木,只剩下一股永恒的疲惫感,诱惑着他彻底放弃,沉入这无梦的安眠。
然而,在魄魂的核心,在那片黑暗的中央,一点翠绿的星火,始终未曾熄灭。
它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如暴风雨夜中灯塔上最后一丝不肯屈服的光。这星火的核心,烙印着那缕穿透永恒沉寂的歌声涟漪——七七的尘埃之歌。
就在这意识模糊、濒临消散的边缘……
嗡……
那点翠绿星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种极其遥远、却无比清晰的……共鸣感……似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波纹,轻轻拂过他的灵魂。
不是声音。是……感觉。一种频率,一种韵律,一种……仿佛由无数细微尘埃在特定秩序下震颤所发出的……无声的呼唤!
这一次,比救护车上那次更加清晰!更加……近在咫尺!
吴铭那沉溺于黑暗的意识,被这熟悉的、刻入魄魂的悸动猛地拽回!
“呃……” 一声极其沙哑、几乎不似人声的呻吟,从他干裂得如龟裂土地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对抗着药物带来的昏沉和身体的极度衰竭,一点一点……撬开了沉重的眼帘。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让他眼前一片模糊的白斑,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适应了好一会儿,模糊的视野才渐渐聚焦。
雪白的天花板。冰冷的输液架。滴滴作响的监护仪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一张凑得很近的、戴着口罩、写满疲惫却难掩震惊的中年女性的脸。
“老天爷!您……您醒了?!” 护士长赵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刚刚正在记录吴铭那极其危险的生命体征数据,几乎以为这位被废墟里挖出来的老人撑不过今晚了。此刻看到他突然睁开眼,饶是经验丰富也吓了一跳。“别动!千万别动!您伤得太重了!”
吴铭的视线缓缓转动。他躺在一间单人重症监护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左臂打着石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灼痛和肋骨的钝痛。生命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虽然微弱,但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他的目光没有在护士长脸上过多停留,而是急切地、近乎贪婪地扫视着病房——墙壁、仪器、天花板、窗外的夜空……他在寻找!寻找刚才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那共鸣的源头!
嗡……
就在这时!
那奇异的共鸣感……再次……清晰地传来!
这一次,吴铭瞬间锁定了方向——是病房的窗户!
窗外,是城市深沉的夜色,远处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共鸣感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光点,而是……仿佛弥漫在窗外那片空气里,与城市夜晚固有的某种低频噪音(空调外机、远处车流)混合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地……向他传递着那独特的、属于“尘埃之歌”的频率!
不是幻觉!它就在那里!就在这现实的空气中!
吴铭浑浊的老眼猛地亮起!那点翠绿的星火在他眼底熊熊燃烧!他试图抬起那只没打石膏的右手,想去触摸那扇窗户,想去更真切地感受那共鸣……然而,仅仅是手指轻微地动弹了一下,就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您别动!” 赵梅护士长赶紧按住他,“您现在一根手指头都不能乱动!内脏出血刚刚控制住,再出血神仙也难救!” 她的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职业权威,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这个老人从废墟下被挖出来时的惨状,以及他胸口那枚在抢救时被发现、触手温润却毫无损伤的古怪琥珀吊坠(琥珀泪),都透着一股不寻常。更诡异的是,医院监控室报告,就在刚才,重症监护区走廊的监控画面,在吴铭苏醒前几秒,曾短暂地出现了一阵奇异的、雪花状的扭曲,伴随着一种极其低沉的嗡鸣,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吴铭急促地喘息着,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但他眼底的光芒却丝毫未减。他放弃了移动身体的徒劳尝试,将全部的心神,凝聚在魄魂深处那点翠绿的星火之上。他不再试图“看”,而是尝试去“听”——用魄魂去捕捉、去解析那弥漫在窗外空气中的、无形的共鸣频率。
屏蔽掉监护仪的嘀嗒声,屏蔽掉自己粗重的喘息,屏蔽掉护士长紧张的检查动作……他将魄魂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窗外。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城市噪音背景。
然后,在那背景深处……
嗡……嗡……嗡……
一种极其规律、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思念韵律的……震颤波……如同海底的暗流,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这震颤波并非连贯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粒子层面的、有秩序的集体“脉动”!它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在指引着什么……它所“指向”的方向,似乎……与记忆中救护车驶过的那座宏伟歌剧院……隐隐重合!
“呃……呃啊……” 吴铭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气音,枯槁的手指在床单上极其微弱地划动着,试图表达什么,却徒劳无功。
“您想说什么?喝水吗?还是哪里疼?” 赵梅护士长俯下身,贴近他的嘴边,试图分辨。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打破了病房的凝重!
吴铭床头的监护仪上,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数值开始急速下跌!屏幕上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血氧掉下来了!快!准备面罩加压给氧!通知医生!准备抢救!” 赵梅脸色大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再顾不上探究吴铭的异常,迅速而专业地操作起来。护士站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吴铭的意识再次被剧烈的窒息感和身体的濒死警报冲击得模糊。他感到氧气面罩被用力扣在脸上,冰冷的纯氧涌入灼痛的肺部。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但就在这混乱的抢救中,在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
嗡……
那窗外传来的共鸣频率……突然……改变了!
不再是温和的脉动指引,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的、混乱的、充满了……恶意与贪婪的……干扰波!
这干扰波极其强大,如同无形的利爪,粗暴地撕裂了那原本微弱却清晰的“尘埃之歌”的共鸣!吴铭魄魂深处那点翠绿星火猛地一黯,仿佛被污秽的冰水浇过!
一个名字,带着血腥与业火的气息,瞬间划过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凤影!
她没死!她就在附近!她在干扰!她在……搜寻!
恐惧与焦急似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吴铭的心脏,几乎让他彻底窒息!
“嗬……嗬……” 他的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抽气声,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挣动了一下,仿佛要挣脱什么无形的束缚,却只换来更猛烈的剧痛和监护仪更加凄厉的警报!
“按住他!镇静剂!快!” 医生的吼声和护士的惊呼在耳边炸开。
冰冷的针剂推入血管。
意识似是断线的风筝,急速坠向无底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吴铭最后“看”到的,是窗外那片被城市霓虹染成暗红的夜空深处……似乎……有一道极其黯淡、如烟雾般扭曲的……猩红阴影……一闪而逝。
灵魂深处的翠绿星火,在药物的镇压和那恶意干扰的冲击下,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好似风中残烛,却死死守护着那扰、却并未消失的……歌声的印记。
余烬寻音,初启灵听。
恶影己至,弦歌……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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