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的意思很明显,我为君之臣,受君命为国家主持宗庙,岂能为公子纠个人得失而妄自牺牲?我要为之牺牲的,只能是:国家破、宗庙灭、祭祀绝,我将为之死。非此三事,我就要活下来。我活下来,将对齐国有功;我死翘翘,则是齐国的损失。
然后,管同志泰然登上囚车。
在这里,我不想评价召忽的死,是愚忠还是愚蠢。现代人的三观,与古代人的三观,多少还是不大一样。按现代人的想法,公子纠己死,你把自己给撞死了,公子纠也活不回来。
但是,我试着站在召忽的角度想,他不把自己给撞死,今后,估计也是一具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于是,司马迁就记录了:鲁人患之,遂杀子纠于笙渎。召忽自杀,管仲请囚(《史记·齐太公世家》)。
杀公子纠,其实起到了后世帝王兄弟竞相残杀的榜样,血腥而残忍。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宋太宗的烛光斧影,康熙王朝的九子夺嫡,又何尝不是兄弟争位的翻版?只是更狠毒,也更惨烈罢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据说,管仲走后不久,鲁庄公在施伯的不断“耳语”之下,很快就反悔了。立刻派人要把管仲给追回来,或者,就地正法。施伯给出了三条建议:管仲大才,如果我们说服齐君不杀管仲,管仲必为我用,鲁国必将很快强大。此为上策;我不能用,杀之,齐国也没法用。如此,齐国就不能迅速强大。此为中策。
下策还没来得及说,鲁庄公就在叫人追管仲了。
这么两句话,鲁庄公就反悔了,这个“据说”是不是太粗糙了啊?
时间久远,史料不全。在这些个细节上,也就无法太过深究了。
据说,管仲也意识到,在施伯的怂恿下,鲁庄公一定会反悔。
冯梦龙先生就这样描述管仲当时的心情:却说管夷吾在槛车中,己知鲍叔牙之谋,诚恐施伯智士,虽然释放,倘或翻悔,重复追还,吾命休矣(《东周列国志》)!
于是,他在囚车上,就为押送的兵士编撰歌谣。以期让押送他的士兵们,在歌谣的韵律和节奏中,自然而然就加快了脚步。
毕竟,管仲为“士”出生。我在前文中就为大家讲过,“士”有接受封国公立学馆教育的资格和权利。教授的内容以礼、乐、书六艺为主。那么,对管仲来说,音律韵律,不过是雕虫小技。
很快,一首《黄鹄》词,即脱口而出:
黄鹄黄鹄,戢其翼,絷其足,不飞不鸣兮笼中伏。高天何跼兮,厚地何蹐?丁阳九兮逢百六,引颈长呼兮,继之以哭!黄鹄黄鹄,天生汝翼兮能飞,天生汝足兮能逐,遭此网罗兮谁与赎?一朝破樊而出兮,吾不知其升衢而渐陆。嗟彼弋人兮,徒旁观而踯躅(《东周列国志》)。
押送的兵士且歌且走,乐而忘倦,车驰马奔,计一日得两日之程,遂出鲁境(《东周列国志》)。
此时此刻,N乘鲁国兵车追至边境,望而却步,喘喘叹息。他们是鲁庄公派来追杀管仲的,不好意思,慢了一步。遥望己入齐境的囚车,无奈打道回府。
生死时速,管同志逃出生天。
必须说明的是:当管仲登槛车时,己知鲍叔牙“举仇以明志”(《吕氏春秋·赞能》)的政治意图。其“不死纠”而“事桓公”的选择,体现新兴士族突破“亲亲”宗法(《礼记·大传》)的变革意识。
当鲁使追至边境,齐境“障车之礼(《仪礼·觐礼》)”己备——这不是个人逃生,而是新旧势力交接的历史必然。
当管仲的囚车刚刚进入齐国的地界,鲍叔牙就迎了上去。喜庆之色溢于言表,亲自打开囚车,解开镣铐,扶管仲下车:管兄弟,你不是早就预言,咋哥儿俩有挤进政治局的机会吗?兄弟,机会来矣。
我们将此细节给修改得文绉绉一些。如下:
管仲甫入齐境,鲍叔牙即率仪仗迎于道左,亲释桎梏,执其手曰:“昔者仲父言‘吾二人必得志于齐’,今公子践祚,正吾辈戮力王室之时。”
该语句来自《管子·大臣》中管鲍早年盟誓,体现士人政治抱负。
搞了半天,还是鲍同志给力。
管仲面有愧色,鲍叔牙关切:长处跋涉,可是身体有恙?
非也。管仲苦笑:纠死召忽尽忠。我却苟且偷生,心有愧疚。
同理,这段对话,也可修改为接近古人说话的语境。如下:
管仲垂首叹曰:纠死忽殉,吾独偷生,岂非负僖公托孤之命?
鲍叔牙正色道:子为公子纠傅,守臣节可矣;然仲父乃天授霸佐,当以社稷为念。
据《礼记·曲礼》载“傅死不贰”,但管仲非公子纠法定辅臣,其选择具有士阶层突破宗法的进步性。
鲍叔牙不以为然,于是张口开“曰”: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谅。子有治天下之才,未遇其时,君上志大识高,若得子为辅,以经营齐国,霸业不足道也,功盖天下,名显诸侯,孰与守匹夫之节,行无益之事哉(《东周列国志》)?
鲍叔牙的意思:你有泼天大才,哪能为一人即死呢?齐国之霸业才是你应尽之力啊。
从后面发生的故事看,还的确如此。
我咋感觉上面这段对话,言不由衷呢?而且是两个人都言不由衷。前文就讲过,管鲍哥儿俩分别辅佐公子纠和公子小白哥儿俩。今后,无论公子纠还是公子小白登基继位,他哥儿俩都能跻身齐国中央政治局。
这就如同两兄弟做生意,你做这头,我干那头。只要一头保住,就盆满钵满。
这样的方法,说好听一些,是双保险;说难听一点,就是投机作祟。
至于忠君,至于大义,弄得这么冠冕堂皇,岂不都是在扯蛋吗?
当然,有学者认为,依周制“傅保不贰(《礼记·文王世子》)”,管仲本应随公子纠同死,然其择主小白,实因预见“纠母贱而鲁弱,小白得高国世卿之助(《史记·齐太公世家》)”。此非投机,乃审时度势之举。
不过,在本作者眼里,不过嘴巴两片皮,怎么翻都有理。就看话语权掌握在谁手里。如果掌控在公子纠手里呢?
那不就是悖主投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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