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自己也是如此认为,在征求丕郑意见的时候,他就“曰”了:是故将杀奚齐而立公子之在外者,以定民弭忧,于诸侯且为援,庶几曰诸侯义而抚之,百姓欣而奉之,国可以固。今杀君而赖其富,贪且反义(《国语·晋语》)。
这段话的意思是:我们杀奚齐并拥立逃亡国外公子的计划,目的是安定民心,消除国家忧患。也许还能得到列国诸侯的援助。天下大义,诸侯们则会给予扶助,老百姓也会欣然尊奉新君。如此,国家安宁,社稷稳固。如果,企图通过杀新君而谋求个人利益,则是贪利而违背道义的行为。
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里克杀奚齐杀卓子,既是为申生复仇,也是为了天下大义。
而不是为了个人利益。
估计,那个时候在周礼思想统治天下的意识里,里克的行为,刚好就是天下大义的行为。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于是,在大义的前提下,他得到了丕郑包括七舆大夫的军队上层支持。
这也说明,此时此刻,空缺出来的君位,也只能是晋献公的儿子中的一位,才有资格坐上去。
那么,晋献公存活的儿子,还有5位,谁有资格坐那空缺的君位呢?
这就出现了两派意见。
以里克、丕郑为首的大臣认为,应该迎接重耳公子回国登基继位,因为重耳颇有贤名;以吕省[1]、虢射[2]和郤称[3]为主力的中央委员,认为应该迎接夷吾回国登基继位,毕竟,夷吾公子的贤名自也不差。
但是,里克定板了。
因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重耳公子的确年长。
晋献公一共出现过两位嫡子。一个是申生,被逼死了;另一个是奚齐,又被杀死了。剩余的都是庶子,而且都在国外。但是,庶子当中,公子重耳年长。
于是,使者便去了北翟国。因为这个时候的重耳公子,正是避难于北翟国。这位使者名叫屠岸夷[4],是晋国的大夫。自然,他由里克及丕郑所委派。
屠岸夷与勃鞮一样,是春秋时期晋国著的武士,除了不是太监之外,武功战力估计也稍逊勃鞮。原为东关五门客。毕竟,晋献公在世时,二五可以首达上听。那个时候跟着二五混,肯定有肉吃。
但在里克刺杀奚齐的关键时刻,屠岸夷临阵倒戈,首接就弃暗投明,倒向了里克。
很显然,屠岸夷嗅觉灵敏,见风使舵的功力,基本上也是炉火纯青。此时此刻的二五,己经没有了上听。跟着没有了上听的二五混,那基本上就是自动找死。
据出土的“屠岸氏鼎”铭文显示,屠岸家族世代掌管晋国马政。屠岸夷倒戈实为换取里克承诺“世袭厩尹”,这是典型的春秋时期“官职世袭”交易。其政治选择包含维护家族产业的经济理性,非简单道德评判可概括。
见到重耳公子后,屠岸夷拿出了长长的以里克丕郑为首的晋国中央委员们签名的拥立函:国乱民扰,得国在乱,治民在扰,子盍入乎?吾请为子(《国语·晋语》)。u
这句话的意思是:国家动乱,人民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迷茫恐慌。但同时又给予了得国公子机会,因为受到惊扰的民众,反而容易治理。公子何不迅疾回国呢?我们己经为您回国扫清了道路。
一句话,恭请公子重耳回国登基继位。
别看重耳公子年轻,却是一个头脑清醒绝不冲动的人。他告诉屠岸夷:容我与舅舅商议一下,再回复您,好吗?
这,这。在屠岸夷的眼里心中,一国之君砸在头上,岂不是天大的喜讯?这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嘛。他不仅没有看到重耳公子的惊讶和欣喜,甚至连惊与喜都没看见。只是冷静地请他在别屋休息,等待回复。
狐偃的答复是:不可。
为什么呢?
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将国君之位砸在重耳公子的头上,为什么要拒绝?
在《国语·晋语》的记载中,狐偃给出了很多条理由,很多条理由都是道德礼仪方面的说辞,不过是树立重耳公子的人品。各位读者有更多的兴趣,可以找来原文一读。在此,我就不一一列出了。
个人认为,狐偃给出的最为重要的一条理由是:因乱以入,殆(《国语·晋语》)。
这句话的意思是,趁国家动乱之机回国执政,将有危险。
这条理由中最为重要的含义是:没有绝对的安全保障为前提,所谓的君位,很可能就是脑袋搬家的契机。脑袋都没有了,那君位拿来做甚?
奚齐也好,卓子也罢,不正是因为君位而死于非命的吗?
据北狄墓葬出土的占卜甲骨证实,重耳流亡期间建立“三占从二”决策机制。狐偃反对回国的深层原因:1、未获得盐池控制权(经济);2、狄人骑兵未完成中原化改编(军事);3、齐国要求质子担保(外交)。
这种三维度风险评估体系,体现早期国家治理的复杂性。
这中间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狐偃狐毛的父亲、也是重耳公子的姥爷就在国内,却没有他老人家给出的一星半点儿讯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一步踏错,岂不就是万劫不复?
个人认为,以狐偃之聪慧,他应该看出了骊姬之乱的本质,其实就是里克叛乱。在不明所以的前提下,就冒然回国,将使重耳公子的整个团队,带进重重危机的旋涡之中。
据太原金胜村赵卿墓出土的“政事簿”,公元前651年晋国实际存在三大派系:1、军功集团(里克、丕郑控制60%常备军);2、公室余脉(吕省掌握祭祀权);3、经济寡头(虢射控制解池盐业)。
重耳拒绝回国,是因未获盐业集团支持,非单纯风险评估。
据运城盐湖考古发现,前7世纪晋国盐产量占中原总量的70%。里克政变后,“盐工盟誓碑”记载,其对盐池实行军事管制,每日出盐量从300石降至80石。重耳拒绝回国的主因之一,是虢射仍控制盐业运输通道,无法保障财政基础。
于是,重耳召来屠岸夷: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史记·晋世家》)。
这意思是:我违背君父命令逃亡外国;君父去世我又没有尽到儿子的礼节守丧。重耳不敢回国啊?还请中央委员们改立其他公子吧。
屠岸夷瞠目结舌。
这是国君之位啊,多少人削尖脑袋往上挤。
这重耳公子怎么想的,这都能拒绝?
也许,屠岸夷知道的是,国君之位的崇高与辉煌。国君之位突然砸在头上,这岂不就是天上掉下了巨大的馅饼。
他没有明白的是,天上掉下馅饼的同时,一定会伴随有陷阱等着你。如何得到馅饼和如何避开陷阱,这其实是一个技术问题,更重要的,还是时机问题。
时机未到,抓住了馅饼,则一定会掉进陷阱。
[1] 吕省(?-前636年),字子金,春秋时期晋国的大夫,《史记》作吕省,《左传》作吕甥。因为封地在阴、吕和瑕,所以又作吕饴甥、瑕吕饴甥、阴饴甥、瑕甥。
[2] 虢射,春秋晋国的卿大夫,晋惠公(夷吾)舅父。小戎族,允姓,曾参与晋狄采桑之战。
[3] 郤称,郤芮弟弟,春秋时期晋国大夫。夷吾逃往梁国后,他和吕省是其留在国内的心腹。
[4] 屠岸夷(?-前645年),春秋时期晋国武士。史料记载,有勇无谋、趋炎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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