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晨露还未蒸干,任萱的绣鞋己经踏碎城南赌坊门前最后一片落叶。
我仰头望着黑檀木匾额上"如意坊"三个鎏金大字,虎符残片在袖中烫得发疼。
"骰子牌酒的腥臭味都漫到街面上了。"任萱用帕子掩住口鼻,金步摇晃过门槛时故意撞歪守门壮汉的刀鞘。
我瞥见暗处几道鬼祟影子贴着墙根游走,像泥鳅钻进墨池般消失在人堆里。
二楼回廊传来铜铃轻响,穿金线蟒袍的周老板正倚着雕花栏杆剥核桃。
核桃壳坠地时裂成八瓣,恰如他脸上被刀疤劈开的阴笑。
我按住任萱要摸暗器的手,虎符残片硌得掌心发麻——那上面新浮现的暗纹,分明与赌桌上堆积如山的筹码数目暗合。
"买定离手!"庄家的破锣嗓子刺得耳膜生疼。
我借着挤到赌桌前的机会,将虎符按在写着"大"字的红绸布上。
骰盅掀开的刹那,三枚骨骰竟诡异地叠成塔状,最顶端那颗五点红得像是凝固的血珠。
任萱突然掐我后腰:"东南角穿灰鼠袄的。"我顺着她指尖望去,正看见吴小二佝偻着背往账房方向挪。
那伙计左手始终蜷在袖中,虎口处有道新月状疤痕——与孙姑娘给的玉牌纹路如出一辙。
"这位爷看着面生啊。"周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核桃仁在他指间碾成细碎的雪。
我闻到他袍角熏的沉水香里掺着腐尸味,腰间玉坠刻着的饕餮兽首正对着任萱的后颈吞吐寒气。
赌桌突然被掀翻,银锭如雪崩般砸向人群。
十几个打手从西面围来,钢刀映着屋顶漏下的天光织成蛛网。
任萱甩出金步摇钉住最先扑来的壮汉脚背,我趁机抓住吴小二的衣领,却摸到满手滑腻的鳞片——那竟是个披着人皮的傀儡。
"心眼"在太阳穴突突跳动,万千心音如潮水灌入耳蜗。
赌徒们贪婪的喘息化作粘稠黑雾,周老板的心跳是毒蛇吐信的嘶嘶声,而某个角落正传来幼童呜咽的涟漪。
我强忍着鼻腔涌出的血腥味,在虚实交织的浪潮中捕捉到一缕颤巍巍的悔意。
"他在酒窖!"我拽着任萱撞开暗门,石阶下陈年酒香裹着尸臭扑面而来。
成排陶瓮在幽蓝磷火中泛着青苔,每个瓮口都露出半截森白骨爪。
吴小二此刻正瘫坐在血泊里,手里攥着本镶金账册,喉咙被利齿撕开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周老板的狂笑震得陶瓮嗡嗡作响:"曾公子可知赌坊最妙的规矩?"他靴底碾碎地上半块头骨,蟒袍下摆突然窜出九条生着人脸的藤蔓,"死人欠的债——得用活人来抵!"
任萱的软剑划出七道新月,斩断的藤蔓断面却涌出更多婴孩哭嚎的面孔。
我按住狂跳的"心眼",在漫天飞舞的账页中看清那些墨字竟是用人血写成。
吴小二的尸身突然抽搐着站起,指尖生长出青铜色的利爪,账册封皮赫然浮现钱老狗的私印。
"接着!"任萱抛来虎符残片,青铜触到我掌心血渍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如钢针刺入脑海。
我看见戴着同样面具的怪物在赌坊地下熔炼童男童女,周老板的蟒袍浸泡在血池中吸食魂魄,而真正的吴小二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做成了人瓮...
九条藤蔓同时洞穿我的左肩时,任萱的茉莉香突然压过血腥味。
她染血的衣袖擦过我眼前,腕间手链坠着的琉璃珠正泛起诡异幽光。
我听见她牙齿咬破舌尖的轻响,混着血沫的咒语让时空都泛起涟漪——任萱的舌尖血溅在琉璃珠上,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如铜镜坠地般碎裂。
酒窖里的磷火凝成琥珀色的光斑,周老板狰狞的面孔定格成褪色的年画,吴小二喉间喷涌的血珠悬在半空,像一串殷红的玛瑙。
再睁眼时,晨雾正漫过任萱小院的芭蕉叶。
她倚着青砖墙啃糖葫芦,腕间琉璃珠还残留着血丝似的纹路:"记得赌坊西南角的青铜貔貅?"
我捻着昨夜抄录的筹码纹样,虎符残片在宣纸上投下龙蛇交错的影。
郑镖头带着八名探子手翻墙进来时,任萱正用胭脂在城防图描出七处朱砂标记。
她发间的金步摇晃过镖师们惊愕的脸:"周老狗戌时会往漕运码头运二十口棺材,烦请郑大哥带弟兄们换上官差的皂靴。"
暮色西合时,我攥着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踏入赌坊。
周老板蟒袍上的金线在灯笼下泛着青,这次他剥的是杏仁——每剥开一粒,就有打手往酒窖多运三坛女儿红。
任萱故意打翻赌桌,骰子滚落处正是昨日吴小二消失的暗门。
"东南巽位!"我甩出墨斗线缠住穿灰鼠袄的身影。
这次吴小二的傀儡皮刚裂开缝隙,任萱的软剑己挑出他怀中的镶金账册。
赌徒们尖叫着逃窜,郑镖头的官靴踏碎满地银锭,探子手们钢刀出鞘的铮鸣惊飞檐角铜铃。
周老板的藤蔓从地砖缝钻出时,二十口棺材恰好撞开赌坊大门。
腐臭的棺盖轰然掀开,本该装满童尸的棺材里跳出披甲执锐的镖师,官靴上还沾着我让任萱撒的朱砂粉。
蟒袍上的饕餮兽首发出婴啼,被墨斗线缠住的吴小二突然口吐梵音——竟是被种了西域摄魂术的活尸。
任萱踩着棺材跃至横梁,金步摇射断周老板发冠的瞬间,我瞥见他天灵盖上蠕动的蛊虫。
虎符残片突然发烫,账册上的人血墨迹在月光下显出新字:七月初九,钱塘水匪收三百童子,换东海鲛人目十对。
"留活口!"我的喊声淹没在瓦片崩裂的巨响中。
周老板炸开蟒袍化作万千毒蛾,赌坊梁柱上浮现出用尸油绘制的海图。
吴小二的尸体在镖师刀下突然坐起,指尖沾着自己凝固的黑血,在地上画出半枚龙鳞图案。
任萱扯下染血的窗纱裹住账册,我们踩着更夫打三更的梆子声翻出院墙。
她小院里的石桌上,我昨日摹写的筹码纹样竟自动拼成吴小二所绘龙鳞的另一半。
芭蕉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叶脉渗出的露珠带着铁锈味。
"这不是鲛人目。"任萱突然用银簪挑起琉璃珠,珠芯里蜷缩的胚胎正咬破胎膜,"是怀胎三月取出的..."
瓦当上传来鳞片摩擦的响动,我按住腰间虎符。
月光把院墙外的树影投成张牙舞爪的海兽,而吴小二尸身此刻正在义庄剧烈抽搐,他咽喉处的齿痕逐渐变成鱼鳃状的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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