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染血的窗纱按在石桌上,琉璃珠里蜷缩的胚胎突然发出猫崽般的啼哭。
任萱的银簪在月光下划出冷芒,珠芯应声碎裂时,腥臭的羊水溅在我们昨夜拼凑的龙鳞纹样上。
"三百童子换十对鲛人目。"我着虎符残片滚烫的边缘,那些嵌在青铜纹路里的血痂正在蠕动,"周老板炸成毒蛾前,我看到他天灵盖的蛊虫长着人牙。"
任萱突然扯开领口,她锁骨下方三寸的位置,昨夜被瓦片划破的伤口竟生出细密的鱼鳞。
她抓起石砚砸向芭蕉树,墨汁泼在叶片渗出的铁锈色露珠里,瞬间腾起带着咸腥味的青烟。
"赌坊梁柱的尸油海图,"她把账册拍在龙鳞纹样正中,人血墨迹突然像活过来似的开始游走,"和吴小二用黑血画的图案拼合,正是钱塘江入海口的暗礁分布。"
我盯着她染丹蔻的指甲划过墨线,在某个漩涡标记处重重一点。
檐角铜铃无风自响,我们同时转头望向院墙——三更天的梆子声里混进了信鸽振翅的响动。
"钱师爷在找这个。"任萱突然掀开石凳,露出底下用雄黄画着的八卦阵。
当她抽出埋在阵眼中的檀木匣时,我腰间虎符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匣中半枚玉璜与虎符残片同时浮空,在月光下投射出完整的海防图。
那些标注着倭寇据点的小旗突然变成血色,而本该是水师驻防的位置,赫然浮现出赌坊才有的尸油印记。
"明日午时三刻潮汛最急,"我将茶汤泼在石桌,水流自动沿着龙鳞纹路汇聚成旋涡,"钱师爷要在此时运送童子。"
任萱的银簪突然刺向我喉间,在距皮肤半寸处骤停。
簪头挑起的茶沫里,竟有半片未消化的海藻:"你今早吃的炊饼,是吴小二送来的?"
我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晨雾未散时,那个总是佝偻着背的伙计确实递给我油纸包,说是周老板赏给新客的彩头。
当时他指甲缝里的黑泥,此刻想来分明是干涸的血痂。
"蛊虫入脑还能如常行动十二时辰。"任萱突然扯开我衣襟,冰凉的掌心按在心脏位置,"你若不想明日胸膛里爬出带鳞的怪物,现在就把虎符贴上来。"
我攥住她手腕时,瞥见她袖中滑落的半张药方。
泛黄的宣纸上,"三月胎胞"西个字被朱砂重重圈起,旁边画着与琉璃珠胚胎极其相似的图案。
争执在子时达到顶峰。
"必须兵分两路!"任萱将海防图撕成两半,她指着东海标注的鲛人礁,"我去抢在钱师爷前头截获倭船,你带人去救童子。"
我按住她撕扯图纸的手,虎符残片在掌心烫出焦痕:"倭寇船上必有尸油海图指引,你单枪匹马闯进去,是想让那些胚胎多顿点心?"
她反手将银簪扎进桌面,琉璃碎渣迸溅到我脸上:"那三百童子等得起吗?
每耽搁一刻钟,就多十人被挖眼剖心!"
铜壶滴漏的声音突然变得粘稠。
我们同时转头,发现漏口渗出的不再是清水,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黏液。
任萱挑起一滴嗅了嗅,脸色骤变:"是鲛人泪,有人在用邪术干扰时辰。"
我抓起染血的窗纱罩住滴漏,蚕丝遇水立刻浮现出咒文。
当第二滴鲛人泪坠落时,纱面上竟显现出钱师爷的侧脸——他正在某处昏暗的舱房里,将十对泡在药酒里的眼珠摆成星斗阵。
"他在用鲛人目推演天象。"我扯过任萱的袖子擦去额头冷汗,"明日不止是潮汛,还是荧惑守心的凶煞时辰。"
任萱突然安静下来。
她将撕碎的海防图重新拼好,指尖在倭船与暗礁之间反复丈量:"你说得对,该用火攻。"
我摇头指向龙鳞纹路里隐藏的暗流:"现在刮的是东南风,除非......"
"除非让倭船自己驶进雷击区。"她眼睛忽然亮起来,簪尖在海图上划出焦痕,"用虎符调动阴兵借道!"
我猛地站起身,石凳翻倒压碎了满地琉璃渣。
后窗传来瓦片碎裂的响动,我们扑到窗边时,只看到半截带着鱼腥味的尾巴滑过墙头。
"是鲛人探子。"任萱将药方拍在我胸口,"你中蛊己深,子时前必须找到......"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
我撑在桌沿的手背暴起青黑色血管,虎符残片不知何时己嵌进皮肉,而那些青铜纹路里的血痂,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别动!"任萱的银簪快如闪电,却在我锁骨处被突然隆起的鳞片弹开。
她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心口处与我同源的青黑纹路:"周老板的蛊虫,在咬破我窗纱时就下了卵。"
月光突然暗了下来。
我们仰头看见大片毒蛾正在吞食星辰,而本该在西山的残月,此刻竟悬在院中老槐树梢——钱师爷的时辰邪术,己经能颠倒日月。
我闭目催动心眼,剧痛如钢针贯脑。
再睁眼时,任萱周身缠绕的丝线尽收眼底:她藏在袖中的火药符、发髻里别的袖箭、甚至鞋底暗格里的硫磺粉,都在我眼中纤毫毕现。
但真正让我呼吸停滞的,是她心口那团跳动的幽蓝火焰。
火焰中心蜷缩着十二岁的任萱,正拼命捶打某个青铜囚笼——那是她穿越前最后的记忆。
"你要救的不只是三百童子。"我咽下喉间腥甜,伸手虚抚她心口,"还有困在过去的自己。"
任萱的银簪当啷落地。
她低头看着地上滚动的琉璃珠,每个珠芯都映出我们前世支离破碎的倒影。
当海风卷着咸腥味撞开窗扉时,账册上的人血墨迹突然开始改写日期。
"七月初九..."我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钱师爷把交易提前了。"我指尖抠进石桌缝隙,木刺扎进掌心的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任萱锁骨下的鱼鳞己经蔓延到脖颈,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光泽。
她突然抓起撕碎的药方塞进我口中,苦涩的朱砂混着胎胞腥气在舌尖炸开。
"含着!"她撕开袖口绑住我手腕暴起的血管,"蛊虫惧龙血,你前世不是考古队的吗?"
我怔住的瞬间,琉璃珠里的胚胎突然集体尖叫。
屋檐垂落的鲛绡帐无风自动,账册上改写日期的血字扭曲成钱师爷的阴笑。
任萱拽着我扑向院中水井,冰凉井水浇在身上时,那些在血脉中蠕动的青铜纹路发出烙铁入水的嗤响。
"你怎知我前世......"
"心眼能看到记忆残片。"她将银簪插进井沿裂缝,簪头突然绽放出幽蓝火焰,"就像我能看见你实验室爆炸前的监控录像。"
火焰映照的井水里浮现出倭船轮廓,甲板上三百个铁笼正在渗血。
我盯着桅杆上逆流的更漏,突然抓住任萱的手:"钱师爷不是在推演天象,他在用鲛人目篡改潮汐时间!"
任萱的时空回溯手链突然发烫,镶在银环里的月长石浮现出子午线。
她扯断手链抛向空中,碎裂的月长石竟在井水上空拼出星图:"还剩两次回溯机会,要不要赌?"
我按住她颤抖的手。
井水倒映的星图里,本该是紫微垣的位置悬着周老板炸碎的眼珠。
当鲛人泪坠入水面时,那些眼珠突然转向我们,瞳孔里映出钱师爷正在用尸油绘制新的海图。
"他在给倭船指路。"我蘸着黑血在井台画下雷击区坐标,"明日未时三刻,飓风会经过......"
任萱突然捂住我的嘴。
她耳垂上挂着的珍珠耳坠裂开,爬出半截蜈蚣状的蛊虫。
我挥刀斩断蛊虫时,刀刃擦过她耳尖,血珠溅在星图上,烧出焦黑的窟窿。
"是传音蛊。"她将染血的耳坠按在井台裂缝,"钱师爷能听见我们的......"
话未说完,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
树梢悬挂的残月竟睁开猩红瞳孔,树根处涌出腥臭的海水。
我们踩着翻涌的浪头跃上屋顶,看见整条街巷正在被涨潮般的血水淹没。
"时辰提前了!"任萱扯着我跳向邻院阁楼,"钱师爷用三百童子的心头血喂饱了蛊王!"
瓦片在脚下炸裂,我甩出虎符残片击飞袭来的毒蛾。
青铜碎片嵌入围墙时,砖缝里突然渗出粘稠的尸油,将我们昨夜布置的雄黄阵腐蚀得滋滋作响。
"去赌坊地窖!"我拽着任萱撞破雕花木窗,"周老板炸碎前,我在他账本夹层见过避水诀。"
她在疾奔中扯开衣襟,心口的幽蓝火焰突然暴涨。
十二岁的任萱在火焰中举起青铜钥匙,与我们此刻经过的赌坊铜锁纹路完全吻合。
当我们撞开地窖铁门时,三百个贴着符咒的陶瓮正在剧烈震动。
"是童子的生辰八字。"任萱掀开瓮盖,里面浸泡的眼珠突然睁开,"钱师爷要用他们炼成尸傀!"
我割破手掌将血涂在陶瓮,龙血与符咒相撞迸溅出火星。
当第十八个陶瓮炸裂时,地窖突然响起钱师爷的狞笑。
任萱的银簪射向声源,却在穿透虚影的瞬间,整个地窖开始逆向旋转。
"是镜像阵!"我抱住任萱滚向墙角,虎符残片在石壁上刮出刺目火花。
那些火星竟在空中凝结成新的海防图,标注着明日倭船真正靠岸的码头。
任萱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时空回溯手链上。
月长石碎片逆时针旋转,我们周身三丈内的时空突然凝固。
她扯着我冲进静止的旋涡,在时空裂隙中嘶喊:"记住这个坐标!"
当回溯之力消散时,我们浑身湿透地跌坐在最初的院子里。
铜壶滴漏显示刚过子时,琉璃珠胚胎还在发出微弱啼哭。
任萱抓起染血的窗纱裹住虎符,那些咒文突然化作火凤冲天而起。
"未时三刻,东风码头。"我将新绘的海防图塞进她染血的袖袋,"你烧倭船,我毁阵眼。"
她将火药符拍在我渗血的锁骨:"若是见到十二岁的我......"
"会带她看真正的星空。"我捏碎最后半枚玉璜,碎片化作流光没入云端。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毒蛾群时,我们背对背走向不同方向的街巷,彼此衣角都沾着对方心口剥落的鳞片。
转角处卖炊饼的吴小二正在剁馅,砧板上的肉馅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我按住虎符残片走近摊位,看见他后颈皮肤下游动着周老板蛊虫特有的锯齿状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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