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血腥气凝在舌尖发涩,我望着任萱被霞光描出金边的侧脸,她染血的耳坠正巧垂在昨夜被银针扎破的伤口上。
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惊得赵猎户腰间猎刀撞在门框,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曾大人?"刘医生布满青斑的手还按在药柜第三格,那暗层里溢出的乌沉香混着某种腐败的甜腻,"您肩上的伤..."
我按住渗血的绷带后退半步,任萱发间栀子香忽然变得辛辣——这是她即将发怒的征兆。
果然,她绣着金蟾的鞋尖碾过地上某道砖缝,青砖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响:"刘大夫与其操心活人,不如先数数医馆还存着几口棺材?"
老者腰间玉蝉应声裂成两半,碎玉里滚出颗猩红药丸。
我眼疾手快用《青囊书》残页裹住那物,纸张触到药丸的瞬间竟浮现出扭曲的星图,与昨夜青铜罗盘上的一模一样。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眼前发昏,赵猎户挥刀劈开枯黄的麦浪时,刀锋竟溅起暗绿色汁液。
我蹲下身拨开焦黑的麦穗,指尖沾到的黏液在阳光下泛着青铜光泽,这绝不是寻常蝗虫该有的体液。
"三天前还只是东边三亩地。"赵猎户的猎刀突然插进土里,刀刃挑起的虫子竟长着蜈蚣般的百足,口器里还咬着半片带血的指甲,"今早整个河滩都..."
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打断了他的话,十几个农妇正跪在龟裂的田埂上刨土。
她们刨出的虫子尸体堆成小山,在烈日下蒸腾起诡异的青烟。
有个白发老妪突然抓住我的袍角,她指甲缝里的虫卵正随着啜泣声簌簌掉落:"曾大人,您见过麦子吃人吗?"
我后颈的汗毛倏然竖起。
任萱今晨塞进我衣襟的《青囊书》残页突然发烫,纸张背面渗出的药粉在怀中凝成个箭头,首指西北方的乱葬岗。
这女人怕是早就料到...
"曾大人!"赵猎户突然拽着我滚向田垄,我们方才站立的地面轰然塌陷。
翻涌的虫潮中,半截生锈的青铜戟尖破土而出,戟刃上缠着的红绳正是镇上孩童过周岁时系的平安绦。
日落时分,医馆外的老槐树无端落了半树叶子。
我隔着轩窗看见刘医生在捣药臼前枯坐了两个时辰,他脚边火盆里堆着烧焦的玉蝉碎片,而那本《青囊书》正摊开在治疗小儿惊风的篇章。
任萱突然往我掌心塞了块冰凉的物件,正是今早碎掉的半枚玉蝉。
蝉翼内侧用朱砂画着星图缺角,与她腕间青铜珠串的纹路严丝合缝。"子时三刻,"她沾着药粉的指尖在我掌心画圈,"记得闻闻刘大夫新换的熏香。"
医馆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带着青铜锈味的铃声里,我听见了捣药声从迟疑变得急促。
当刘医生房内飘出不同于艾草与乌沉香的清苦气息时,任萱突然掐灭了我们唯一的火折子。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结痂的耳垂,她带着药香的呼吸拂过昨夜银针留下的伤口:"曾逸,你闻到雪水的味道了吗?"
我握紧袖中震颤的青铜罗盘,突然想起《青囊书》残页在虫潮中显现的星图——那分明是镇长玉佩上的纹样。
任萱指尖的凉意渗进我掌心纹路,青铜罗盘在袖中震颤愈发剧烈。
医馆后院的井水突然泛起硫磺味,檐角铜铃第三次响起时,刘医生捣药的声响里混进了金石相击之音。
"苍术三钱要炒出虎斑纹。"老者沙哑的嗓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惊飞了梁上栖着的乌鸦。
我借着月光瞥见药臼里翻涌的紫红色泡沫,那些本该是朱砂的粉末竟在月光下泛着鳞片般的幽蓝。
任萱突然扯着我退到廊柱阴影里。
刘医生枯瘦的手指探进药柜暗格,抓出的不再是乌沉香,而是半把带着冰碴的雪莲蕊。
当混着青金石粉的药雾漫过病患溃烂的伤口时,蜷缩在墙角的老妪突然停止了抽搐。
"曾大人!"赵猎户撞开院门的瞬间,我闻到他皮甲上沾着的虫液泛着松脂燃烧后的焦香。
他甩在青石板上的布袋还在蠕动,袋口缝着的红线突然绷断——二十几只青铜色甲虫正用口器啃噬着红线,那些本该畏惧雄黄的生物此刻却将驱虫药当成了饵料。
任萱的银镯磕在药碾上迸出火星,她抓起我昨夜绘制的星图按在虫群上方。
月光穿透泛黄的纸页,在地面投下北斗倒悬的阴影。
甲虫们突然集体调转方向,竟循着光影爬成二十八宿的排列。
"寅时三刻,震位埋坛。"我抓起药柜上的艾绒塞进陶罐,赵猎户腰间火石擦出的火花点燃了混着雄黄的火油。
任萱将《青囊书》残页浸入药汤,浸透药汁的宣纸裹住陶罐时,我听见地底传来万足摩擦的簌簌声。
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河滩上突然腾起七道青烟。
我们埋在震位的陶罐轰然炸裂,飞溅的药汁在麦田上空结成蛛网般的雾帐。
被灼伤的虫群疯狂撞击雾帐,暗绿色体液在曙光中竟凝成细小的青铜箭头,齐刷刷指向镇长宅邸的方向。
"活了!
王婶的眼珠子转起来了!"医馆内突然爆发的哭喊惊得我手抖。
昨夜敷上新药的病患正吐出墨绿色的血块,那些血块遇风即化,在地面绘出与星图相似的纹路。
刘医生颤巍巍捧着的药碗里,雪莲蕊不知何时开出了血红色的花。
任萱突然踉跄着撞进我怀里,她后颈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泛着栀子香的热气呵在我喉结:"看西南角的陶罐。"她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我掌心,那里残留的药粉显露出半枚玉蝉轮廓——正是镇长常佩的那枚。
欢呼的人群突然寂静。
赵猎户猎刀挑着的虫尸正在融化,青铜色甲壳下露出半截人类指骨。
任萱腕间的珠串突然迸出裂响,七颗青铜珠滚落在地,竟与镇长玉佩缺失的北斗七星严丝合缝。
我把她颤抖的身子按进胸膛时,嗅到她发间混入了血水淬炼过的铁腥气。
她耳垂蹭过我昨夜被银针扎破的伤口,结痂处突然涌出带着星芒的血珠,正巧滴在镇长今晨送来的谢礼匣上。
匣中那对翡翠如意突然爬满血丝,我在任萱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映在翡翠表面的倒影——那分明是青铜戟尖上缠绕的平安绦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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