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长安的使者!”
瞭望塔上的哨兵扯着嗓子大喊:
“长安的使者来送粮草了!”
王思政心头一跳,陶碗从手中滑落,在墙砖上摔得粉碎。热汤溅在他冻裂的靴面上,瞬间结成了冰。他顾不得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城墙。
城门处,一队骑兵踏雪而来。为首的使者身披锦袍,面颊冻得通红。他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从辙痕上可以看出车上尽是满载的粮袋。
使者见王思政出来相迎,远远的便滚鞍下马。雷五安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使者一把推开。
这位从六品羽林郎将快步走到王思政面前,冻得青紫的嘴唇不住颤抖:
“王将军,天大的喜讯啊!”
说着,使者从贴胸处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层层解开后露出一份杏黄绢帛。
王思政单膝跪地,当绢帛展开的沙沙声响起,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朕绍膺骏命……”
下意识忽略了诏书开篇的歌功颂德之言,王思政只听见几个炸雷般的字眼:
“特加封王思政为柱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总领东夏州、南汾州军事。
即调精兵五千屯驻玉璧,其中具装铁骑八百;拨太仓粟二十万石,盐三千斛;另赐钱五十万贯,绢帛三万匹……”
王思政猛地抬头。使者脸冻得发木,却掩不住那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但真正让王思政瞳孔骤缩的,是使者身后那支望不到头的车队——装满粮袋的牛车在雪地里压出深沟,麻绳捆扎的草料扎实无比。
“还有五千精兵已经陆续起发,预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
使者凑近低语:
“周王特意调拨了武川的嫡系,王将军如今,是周王倚重的河东铁壁啊!王上还说了:凡河东军务,皆由王卿一人专断。有异议者,可先斩后奏”
王思政控制住自己的兴奋,柱国大将军的印信被捧到眼前,他却只瞥了一眼那精致的龟钮。但当他的余光扫到粮车上太仓的朱漆字样时,突然扑向最近的那辆牛车。
“将军?”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王思政用佩剑划开麻袋。
金黄的麦豆瀑布般倾泻而下,有几粒溅到他干裂的唇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久违的谷物香气让喉头剧烈滚动。
“是真的!”
王思政再也压抑不住言语中的兴奋,他抓起一把麦豆举到眼前,那些的颗粒从指缝簌簌滑落,在雪地上砸出细小的坑洼,有几粒麦豆滚到了他的靴子旁,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长安使者发现这位新任柱国的背影在发抖,这个据说在沙苑之战靠几匹骆驼把夏王带出来的铁血将军,此刻正对着袋寻常军粮哽咽。
“传令!”王思政突然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坚毅神采:
“今晚全军加餐,民夫每人多发一斤麦豆!”
军令传下去,欢呼声登时炸响。
一个正在搬运石料的老人扔下扁担,跪在雪地里疯狂磕头,几个瘦得脱形的老匠人抱头痛哭。
王思政转向使者,脸上露出数月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郑重地整了整沾满尘土的衣甲,向着对方深深一揖:
“天使不辞艰险,千里传旨,解我军燃眉之急。此恩此德,思政与三军将士没齿难忘。”说着竟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使者慌忙搀扶,却见这位独当一面的大将眼角隐有泪光闪动。远处正在搬运粮袋的士卒们不约而同停下手中活计,默默向着使者的方向跪倒一片,雪地上顿时黑压压跪满了人影。
当夜,临时搭建的帅帐内火光通明。三座燎炉烧得正旺,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新剥的羊皮铺就的地毡上,数十名将领盘腿而坐,个个脸庞粗粝。
王思政手持酒壶,沿着席间缓步而行,给众人一一倒上了酒。等走到那个使者面前,他还特意壶身倾斜多倒了一些。
“诸位!”
王思政突然高举酒碗,帐内霎时安静下来。
“今日天使带来的,”他指向帐外新到的粮车,声音洪亮:
“不仅是救命粮,更是朝廷对玉璧筑城的鼎力支持!”
酒碗中的浊酒微微晃动,使者面上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王思政突然转向使者,甲胄铿锵作响,向对方深深一礼:
“请天使回禀王上,我王思政必肝脑涂地,誓死建成此城!”
使者慌忙起身,锦袍扫翻了案几也浑然不觉:
“柱国衷心赤诚!下官回长安后,必如实禀报此间将士们餐冰饮雪的艰辛!”
王思政洒然一笑:
“那便多谢天使了。”言罢,王思政又重新举起酒碗:
“玉璧城建成之日,我会亲自为诸位向朝廷请功!凡有战死者,子弟袭职;凡有伤残者,赡养终身!”
此言一出,大帐内气氛一时之间浓烈到了极致。
大帐之外的玉璧工地也比往日热闹百倍,几十口大铁锅沿着新筑的城墙一字排开,熊熊烈火舔舐着锅底,炖肉的香气在寒风中飘出数里之远。
民夫们围着火堆搓手跺脚,冻得青紫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们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喉头不住滚动——这些面黄肌瘦的汉子们几乎已经忘记上次见荤腥是什么时候了。
“开饭喽!”火头军敲着铜锣沿工地奔走,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王思政换上了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绛色官袍,端酒走出了大帐。他沿着新夯实的城墙缓步而行,不时驻足与民夫碰杯。夯土的号子声、石料的碰撞声、欢快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走到东墙根下那群冻伤未愈的工匠面前时,王思政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位面色凄苦的老工匠正小心翼翼地把分到的肉块包进破布里,布满老茧的双手在寒风中冻得通红。
“你怎么不吃?”王思政蹲下身问道。
老工匠眼窝凹陷,闻言吓得一哆嗦,慌忙把破布藏到身后:
“回、回将军的话,小老儿已经喝了粥,这点肉想留给家里小儿。”
王思政喉头一哽,转头对亲兵道:
“去我帐里,把长安刚送来的蜜饯都取来,给将匠人们发下去。”
又看向上次那个刚收入帐下做亲兵,如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我与你放几日假,你明日便启程回家中给幼妹也送些钱粮回去吧。”
那年轻人当即便红了眼:
“谢……谢将军!”他哽咽着从怀中掏出个粗布包,“这是阿母绣的平安符,请将军......”
王思政接过那粗布包,看着上面细密精致的针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招手唤来书记官:
“给丞相的谢表写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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