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从帘幕后头绕出来。
瞥了眼满脸通红、即将炸毛的李世民，不紧不慢地坐到紫檀软榻上，从案上拿出一本奏疏。
“这是你奏请扩编骑兵、增设马场、打造盔甲兵刃的奏疏，朕早就看过了。
“哼，就算当年隋炀帝倾一国之力建骁果军，也不过万余人，你这花销用度，更甚！”
扬手将奏疏丢到李世民身前，挑眉道，“二郎啊，小小年纪可挺会琢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李世民心头一沉，心想这次班师回来真是没一件好事儿。
皱着眉头捡起来，却见朱批赫然，上书“准”字，还附有"着兵部、户部会商施行的小字，猛地惊喜抬头。
李渊眯眼一笑，语气半戏谑半威严，“朕，准了。掏空大唐的家底，给你批西千人的规模！”
“谢……”！李世民喜形于色，话未出口便被打断。
“先别急着谢。你刚才提到编入你精骑营的那……翟长孙等五人是吧。”
李渊慢悠悠抿了口玉杯，目光斜睨，笑意深沉，“可以特赦！”
“谢陛下！臣替他们感恩陛下天恩，誓以死报大唐！”
李世民激动叩拜，抬头时难掩笑意，“那……剩下的人……”
李渊啪一拍桌案，勃然变色道：“二郎，你小子别过分，朕己经够由着你了！”
说着，李渊起身绕到李世民面前，语气柔和了几分，朝一旁的裴寂笑道。
“裴监啊，看着没？这孩子从小就是个驴脾气，好话赖话都听不进去。
他们兄弟几个，就属这个二郎小时候挨的揍最多！”
拍拍李世民肩膀，“膝盖都麻了吧，起来！还等着朕扶你？”
李世民垂眸嘀咕了两句，半推半就地被裴寂拉起来。
在李渊面前气鼓鼓低头一站，颇有种不服不忿又敢怒不敢言的亲切感。
看儿子这副样子，李渊哈哈大笑，“你这支骑兵这么金贵，没个响亮名字可不成。
朕观你玄甲戎装，威震陇西，气势如虹。不如就叫‘玄甲军’，如何？”
“好！好啊！”裴寂在一旁拍手称快，笑容满面。
“二殿下，‘玄甲军’之名威武雄壮，尽显陛下厚爱与天恩浩荡，殿下得此殊荣，真是三军之幸，大唐之福！”
“谢陛下赐名！臣一定率玄甲军精锐，扫平西方，不负陛下厚望！”
“另外，二郎此次西征劳苦功高，几日后朝会朕定会不吝封赏，以激励将士忠勇！”
李渊负手踱至小榭檐下，目光悠然。
“好啦，夜色己深，还想真赖这儿不走？回去吧，许久不见，观音婢也想你了。”
“谢陛下恩典！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李世民抱拳深拜，退后三步，转身大步离去，战袍在夜风中猎猎翻卷。
望着儿子的背影，李渊瞬间收敛笑意，淡淡叹了口气，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
“二郎啊，兄弟里就属他主意大，如今年纪轻轻立下大功，又掌军权。
不对他严加约束，恐怕被别有用心之人引诱长歪了，日后悔之晚矣！”
“孩子大了，需要花些心思也正常，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裴寂捋须微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更何况，二殿下深明大义，自然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朝中或有小人欲借其功谋私，陛下圣心自能护之”
“臣今晚己备好歌舞之乐，邀宫中乐伎献艺，陛下可移步内殿观赏，稍解烦忧。”
裴寂说着，拉着满面笑意，眼底愁容顿消的李渊向后苑内殿走去。
李世民从含元殿后苑步出，穿过曲折回廊，行至太液池畔，翻身上马，沿御道纵马疾驰。
两侧禁军肃立，火把熊熊，映出一片肃杀之气。
过宣政殿侧门，折向东宫方向，首奔承天门外的校场。
飞马到校场南侧，见林溪带着几个亲随正在火把下等待。
“秦王，上意如何？”林溪赶忙上前拉住缰绳。
李世民翻身下马，火光跳动，表情像凝了层霜，沉声道：“走吧，边走边说。”
二人并肩行于校场砂石小道，随从牵马不远处跟随，马蹄踏地，火把摇曳，映得夜色更显肃穆。
“精骑营的事批下来了，陛下赐名玄甲军，着兵部户部协办。
只要有了这批文，我这个尚书令就可名正言顺调拨粮饷，打造一支精锐铁骑。”
“玄甲军！好名字！”林溪咧嘴一笑，眼中闪过振奋，又急切追问。
“那陇西降将呢，陛下非杀他们是什么意思？”
“救下来了，玄甲军里的五个人。幸好咱们出手够快，在回朝之前就选精锐混编入营，不然连这几员猛将都保不下。”
李世民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语气冰硬。
“我看，陛下是看我收编了陇西数万降卒，兵他要不走，干脆杀了将领，让我在降兵眼里落个里外不是人。
等兵不好带了，正好找茬换人。”
林溪低头一咧嘴，心想这老李有毛病啊！
这还创业起步阶段呢，就跟业务领头人玩制衡，心是有多虚啊！
唉，不过手段确实有效。现在看来，那几万降卒短期确实没戏了。
里头的弯弯绕底下大头兵可看不懂。
人家只知道几天前领导们还和秦王哈哈地打猎喝酒呢，这回长安屁股没坐热呢，好了，让人家嘁哩喀喳脑袋全不棱掉了。
嘿，这秦王这孙子够能装的，是真特么阴险！
李世民皱着眉头，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别的降兵先不管了。唯独编入玄甲军的，每一个人你们都细察其心，严查其志，留神其言行。我要的，是绝对忠诚！”
“得令！这事您交给我吧，做思想工作属下还是很有经验的！”
林溪本想故作轻松缓和一下气氛，但见李世民眉头紧锁，目光沉重。
明知李渊怀的啥心眼子，也不得不劝解两句。
“二公子，您南征北战，受降扩军，也都是为了开拓李唐的基业，这点陛下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父子之间……或许是您想多了，陛下没这个意思呢。”
“唉，阿耶当了大隋朝三十多年的官，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说他想不到，鬼都不信！”
李世民驻足，负手望向夜空，眼中怒意渐敛，却化作一抹深沉的无奈。
“晋阳起兵九死一生，如今外有突厥虎视，内有群雄割据，正是大唐危难之际。
阿耶有多顾念父子之情倒是其次，只盼他不要忘了乱世之中人心易变、创业艰难。
稍有不慎，我家这个李，保不准啥时候就会和洛阳那个李，落得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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