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苘没答。她伸出手，不是接勺子，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右手食指上缠着的纱布边缘。那里，一点烫伤的红痕从纱布底下透出来。
指尖微凉，带着点薄茧的粗糙感，碰在火辣辣的烫伤边缘，激得陆沉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那点凉意却像带着电，顺着手指头窜上来，麻了半边胳膊。
“笨。” 禹苘收回手，声音不高，像羽毛扫过。
陆沉耳朵“腾”一下烧透了，比烫伤的地方还热。他盯着饭盒里剩下的半碗清汤，汤底沉着几点虾壳碎末。
“…复健完…再学。” 他闷声说，像在跟汤碗保证。
“嗯。” 禹苘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依旧吊着的左臂上，“手…能动吗？”
陆沉试着动了动左手的指尖，像有无数小针扎着，只有一点微弱的麻意传递到大脑。他摇摇头，嘴角抿成一条首线。
“慢慢来。” 禹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压下了陆沉心底刚冒头的那点烦躁。她看着窗外，“档案室…清静。”
陆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楼下花园里，王阿姨抱着小满，正指着花坛里刚开的月季，小满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阳光金灿灿的，落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嗯，” 陆沉低低应了一声，心口那点鼓胀的东西，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一种踏实的暖意，“清静…挺好。”
病房门又被轻轻推开，老刘头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捏着个文件夹，脸色有点古怪：“小陆，小禹…打扰一下。植物园那边…出了点岔子。”
陆沉和禹苘同时转头。
老刘头走进来，把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几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雨林秘境”温室那间被查封的冷藏库，满地狼藉的培养箱碎片。但引起注意的是，几张特写照片里，那些被踩碎、翻倒的培养箱泥土中，有几处地方，竟然冒出了极其细小的、青黑色的嫩芽！芽尖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锐利锯齿轮廓！
“见鬼了！”老刘头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声音发干，“技术组清理现场时发现的！那些箭毒木的幼苗…根没死透！在冷库里那种环境，居然…居然又冒芽了！而且…这长势…有点邪门！”
照片上，那几株在废墟泥土里顽强钻出的青黑色毒芽，在惨白的闪光灯下，透着一股子妖异的生命力。
病房里短暂的平和被瞬间打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沉吊着的左臂手指，无意识地又蜷缩了一下，牵动神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禹苘的目光从照片上抬起，看向窗外阳光下的小满，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像淬了火的刀锋。
毒根未尽。硝烟，似乎从未真正散去。
阳光透过百叶窗，暖意融融地洒在陆沉病床的被子上。小满被王阿姨抱进来，刚晒了太阳的小脸红扑扑的，一看见陆沉就咧开没牙的嘴笑，咿咿呀呀地伸着小胖手。
陆沉用没受伤的右手，笨拙地逗弄着小满肉乎乎的手指头。孩子咯咯的笑声冲淡了刚才照片带来的寒意。禹苘把那些妖异的毒苗照片合上，推到一边，目光落在陆沉和小满身上，眼底那层冰封的锐利，被这烟火人间的暖意，悄悄融化了一角。
“馄饨，”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陆沉耳中，“明天包茴香馅的。”
陆沉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阳光落在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弧度。他心口那点沉淀的暖意，忽地又漾开一圈涟漪。
“好。”他应道，嘴角很轻地扬了一下，笨拙地用右手，握住了小满那只不安分的小拳头。
窗台上的月季开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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