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报告摊在陆沉病号服的大腿上，纸页边儿让吊着的左胳膊压得来。他右手食指缠着新换的纱布——昨儿个偷摸学擀皮儿，让滚水烫的泡。支队长黑着脸杵在床尾，手指头把报告纸戳得“哒哒”响：“签字！签完字滚去复健科！再让老子逮着你偷溜进食堂后厨，腿给你打折！”
陈明抱着小满在窗边溜达，闻言“噗嗤”乐出声，被支队长眼风一扫，立马低头装模作样哄孩子：“儿啊，看见没，不听话就这待遇…” 小满啃着磨牙棒，糊了陈明一肩膀口水印子。
禹苘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俩不锈钢饭盒，腰上绷带薄了些，走路还有点慢，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气儿淡了不少。她目光扫过陆沉手指头上的纱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禹姐！救命饭来了！”陈明如蒙大赦，赶紧把小满塞给刚进门的王阿姨，狗腿地接过饭盒。
支队长哼了一声，把报告拍到陆沉手边：“签！签完滚蛋！” 又转向禹苘，语气缓了点，“小禹，你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别跟着他瞎折腾。”
禹苘“嗯”了一声，把其中一个饭盒放到陆沉支起的小桌板上。盖子一掀，热气混着面香腾起来，清汤里浮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馄饨。有几个皮破了，粉红的虾仁馅露出来，看着有点惨烈。
陆沉耳朵尖有点红，拿起笔，龙飞凤舞签了名，眼睛却黏在饭盒上：“…练…练手。”
支队长一把抽走报告，眼不见为净：“练个屁！调岗通知随后就到！后勤处！档案室！二选一！再碰案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撂下狠话，风风火火走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王阿姨抱着小满去走廊晒太阳。陈明扒拉着自己那份饭盒里的馄饨，啧啧有声：“陆队，你这手艺…狗看了都摇头啊！”
陆沉没理他，舀起一个破皮露馅的馄饨，吹了吹，递到禹苘嘴边。动作还有点笨拙，勺子晃悠。
禹苘看着他裹纱布的手指，又看看那卖相凄惨的馄饨，没动。
“没…没糊锅…” 陆沉嗓子还有点哑，眼神带着点执拗，又往前递了递。
禹苘沉默了两秒，微微倾身，就着他的手，把那半个虾仁馅儿和软趴趴的皮叼走了。嚼了几下，咽下去。
“盐少了。” 她声音平平的。
陆沉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点，嘴角往上扯了一下，又赶紧压下去，低头去舀下一个。
陈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自己像个八百瓦的电灯泡，噎得慌。他三两口扒完自己那份，一抹嘴：“那啥…我去看看奶的墓地修得咋样了！你俩…慢慢品！细品！” 脚底抹油溜了。
病房里彻底静下来，只剩下勺子碰碗沿的轻响，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陆沉一个个喂，禹苘一个个吃。破皮的，露馅的，大小不一的，都进了肚。没人说话。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陆沉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条。他右手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慢慢稳了点，勺子递过去的角度也顺了些。
吃到最后一个，是个勉强算得上完整的。陆沉舀起来，犹豫了一下，没递出去，自己咬了一半。虾仁的鲜甜混着面皮的麦香在嘴里散开，不咸，但也没那么淡了。他抬眼，正好撞上禹苘看过来的视线。
她眼神很静，像深潭的水。阳光落在她眼底，那点惯常的冷冽被冲淡了，透出点别的什么。陆沉心口那点温温软软的东西又冒了头，鼓胀得有点发慌。他想说“下次多放点盐”，想说“皮再擀薄点”，想说“调岗…也行”。
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后只干巴巴挤出一句：“…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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