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馄饨里的硝烟

ICU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消毒水的味儿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鸡汤香飘出来。陆沉半靠在摇高的病床上，左胳膊裹得像个超大号粽子，吊在胸前，脸色还是惨白，但那双眼睛，总算有了点活气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禹苘自己还坐着轮椅呢，腰上绷带鼓鼓囊囊，被王阿姨推着进来。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盖子没拧紧，丝丝缕缕的热气儿带着面皮和虾仁的鲜香，顽强地对抗着医院那股子冷冰冰的味道。

“醒了？”禹苘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啥情绪，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搁。

陆沉喉咙动了动，干得发不出声，眼睛却黏在保温桶上，又挪到禹苘缠着绷带的腰，最后落到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眉头却先皱了起来。

“死不了。”禹苘像是知道他心里嘀咕啥，眼皮都没抬，自顾自拧开保温桶盖子。热气“呼”地扑出来，一个个圆滚滚、半透明的馄饨在清亮的汤里沉浮，的虾仁馅儿若隐若现。

陆沉看着那汤，看着那馄饨，再看看禹苘慢条斯理拿勺子搅动的侧脸，心里头那点刚醒来的茫然和后怕，像是被这热气熏化了，咕嘟咕嘟冒上来一种又酸又胀的东西。他想说“谢谢”，想说“你伤咋样了”，想说“小满呢”，可话到嘴边，就只剩下嘶哑的气音。

“吃。”禹苘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勺子首接递到他嘴边。动作干脆利落，没啥温情脉脉，就跟递个证物袋似的。

陆沉看着近在咫尺的勺子，看着禹苘平静无波的眼睛，那股子酸胀劲儿更猛了。他想抬手，左臂钻心的疼提醒他这玩意儿暂时是个摆设。他只能微微往前凑了凑，笨拙地张嘴，小心翼翼地叼住馄饨皮。

温热的汤汁混着鲜甜的虾仁滑进喉咙，烫得他眼眶有点发酸。这味儿…跟他自己煮糊锅的玩意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糊…糊锅…”他咽下去，终于挤出两个沙哑的字，眼神带着点窘迫，瞟向禹苘。

禹苘手顿了一下，勺子停在半空。她抬眼看他，眼神在他窘迫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往上牵了牵，快得几乎看不见。“嗯，”她淡淡应了一声，又舀起一个，“以后我煮。”

这话轻飘飘的，砸在陆沉心口却跟擂鼓似的。他盯着禹苘低垂的眼睫，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却专注地吹着勺子里馄饨的样子，左臂的疼好像都没那么难捱了。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病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

“陆队！亲哥！你可算醒了！”陈明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印着卡通猪的保温桶，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看我奶给你炖的十全大补猪脚汤！以形补形！保证你腰好腿好…”他话没说完，看见禹苘手里的馄饨勺正喂到陆沉嘴边，陆沉那眼神黏糊得能拉丝，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那个啥…汤我放这儿了…”陈明讪讪地把保温桶放下，眼神在两人之间溜达一圈，摸摸鼻子，“…我…我去看看小满啊！王姨，走！看咱干儿子去！”他拽着刚进门的王阿姨，火烧屁股似的又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