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忆的温暖

陆沉艰难地睁开被烧得模糊的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同样稚嫩、却异常安静的小脸。是隔壁床那个总是不说话、被其他孩子叫“小哑巴”的女孩——禹苘（那时叫小苘）。她比他小一岁，瘦得像根豆芽菜，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却总是没什么表情。

她没说话，只是把毯子仔细地掖好，盖住他受伤的左臂。然后，她从自己破旧的棉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半个硬邦邦、冻得发白的馒头。

那是晚饭时发的，每人只有半个。她一首没舍得吃，捂在怀里，现在还有一点点微弱的体温。

她依旧沉默，只是把那半个馒头掰开，将稍大的一块，不由分说地塞进陆沉滚烫的手心里。她的手很小，也很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沉愣愣地看着手心里那块带着她体温的馒头，又抬头看着禹苘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睛。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感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防线，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鼻涕，狼狈不堪。

禹苘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嘲笑他，也没有安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床边冰冷的地上，拿起他那只没受伤的右手，用自己同样冰冷的小手，轻轻地、笨拙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认真。

然后，她把自己手里那更小的一块馒头，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吃了起来。眼睛依旧看着陆沉，仿佛在无声地说：吃吧，吃了就有力气，就不会死了。

在那个冰冷刺骨、绝望弥漫的寒夜里，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一个发着高烧，一个沉默寡言，分享着半个冰冷的馒头。没有言语，只有彼此手心的微温，和黑暗中那无声的、近乎本能的相互依偎。那是陆沉关于“活下去”最原始、也最深刻的记忆。那个沉默的女孩，是他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呃啊！”

后背一阵剧烈的刺痛将陆沉猛地拉回现实！

是老K在用镊子清理伤口深处的一块碎玻璃！

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抽，下意识地就想甩开那只覆在他左手上的微凉手掌！

但那只手，却在他抽动的瞬间，反而更紧地握住了他！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当年那个寒夜里，塞给他馒头时一样坚定！

陆沉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后背的剧痛似乎也因那只手的紧握而变得可以忍受。他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更加用力地回握过去。他侧过头，额头抵在沙发粗糙冰凉的扶手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冷汗和污迹，无声地滴落。

他不敢看禹苘。他怕自己此刻的狼狈和脆弱，会玷污了记忆中那个在寒夜里给他带来唯一温暖的小女孩的形象。

禹苘依旧站在沙发旁，背对着老K和周深的方向，侧影对着陆沉。她低着头，手里拿着干净的纱布和药膏，似乎正准备递给老K。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的目光低垂着，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似乎透过那只手，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老K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锐利的目光扫过陆沉剧烈颤抖的后背和无声流泪的侧脸，又看了看禹苘那看似平静却异常僵硬的背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麻利地处理伤口，动作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