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支撑你我的记忆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按在了陆沉那只僵硬的、布满伤痕的左手上。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僵，剧痛都仿佛停滞了一瞬。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禹苘就站在沙发旁，侧对着他，正低头从急救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她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那只按在他左手上的手，只是无意间的触碰。

但陆沉知道，不是无意。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一切躁动和痛苦的力量。那力道很轻，只是虚虚地搭着，却像一道无形的锚链，将他从剧痛和混乱的深渊边缘，牢牢地拉了回来。

陆沉紧绷的身体，在那微凉的指尖触碰下，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他闭上眼睛，额头抵在沙发粗糙的扶手上，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这一次，不是因为剧痛，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依靠、酸楚和劫后余生的脆弱。

他反手，用尽仅存的力气，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那只搭在他左手上的、微凉却无比坚定的手。

禹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并没有抽回手。她依旧低头整理着纱布，只是指尖，似乎也微微收紧了一点点。

冰冷肮脏的修车铺里，刺鼻的机油味和血腥味中，两只同样布满伤痕、冰冷而疲惫的手，在破旧的沙发扶手上，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地交握着。像两艘在惊涛骇浪中伤痕累累、濒临沉没的小船，在最后的港湾里，用残存的船锚，钩住了彼此。

修车铺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机油味和浓重的血腥气。老K粗糙但异常稳定的手，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清理着陆沉后背那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让陆沉额角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颤抖。

“嘶…”陆沉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压抑的痛哼，左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陷掌心，试图用新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覆在了他那只紧攥的、布满伤痕和螺旋凸起的左手上。

那冰凉的触感，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瞬间穿透了蚀骨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首抵陆沉意识的最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熟悉感汹涌而来，将他瞬间拽离了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修车铺，拽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同样冰冷、却有着不同绝望的时空…

二十多年前，寒冬，城郊孤儿院。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破败的院墙，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煤炉燃烧不充分的呛人烟味和食物匮乏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淡淡酸馊气。

七岁的陆沉（那时还叫陆小军）蜷缩在冰冷大通铺的角落里，身上盖着一条薄得透光、散发着霉味的旧被子。他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左臂因为几天前爬树捡风筝摔下来，肿得老高，一动就钻心地疼。周围是其他孩子或高或低的咳嗽声和梦呓，没人顾得上他。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小小的身体和意识。他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突然，一条更厚实、带着点暖意的旧毯子轻轻盖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