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晚上9点，铁云猪场外围的消毒工作仍在继续。
谭志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背着喷雾器，在区域内来回喷洒2%的烧碱水。
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防护服内早己闷出一身汗，但他没有抱怨，只是沉默地执行着任务。
三个管培生坐在遮阳棚下，远远地看着他工作。
武天赐叹了口气：“感觉我们除了搬工具，也没帮上谭组长什么忙。”
霍云靖没说话，他刚才帮忙计算了稀释比例，确保浓度准确。但除此之外，确实没做什么实质性工作。
葛雨琪翘着腿坐在塑料椅上，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扶手。
她还在为自己被杨成树使唤去喊曾师傅而耿耿于怀——那种人，凭什么对我们发号施令！
武天赐忽然开口：“不过杨老师好专业啊，一下子就给出了应急方案，不愧是兽医。”
霍云靖点点头：“他还自己背了外围的责任。”
葛雨琪冷哼一声：“负责？我看是想邀功吧！铁云猪场的责任兽医是付嘉豪老师，是韩峰副经理管辖片区的猪场，他要汇报，也应该找付老师和韩经理汇报！”
武天赐一愣：“这么说，他是越级上报了？”
霍云靖没吭声，心里却在想：爱牧的兽医团队这么等级森严吗？韦经理也可以管理铁云猪场吧？
葛雨琪冷笑：“对啊，他一个实习兽医凭什么越过责任兽医和韩经理首接联系韦经理！就是抢功劳罢了！”
武天赐挠挠头：“原来还有这样的操作啊……”
葛雨琪越想越气，转头瞪向武天赐：“还有你，天赐，你怎么对他言听计从的！他和你同一年入职，又大不了你几岁，你凭什么被他差遣！”
武天赐被说得有点尴尬：“这个……事态紧急嘛……”
葛雨琪抱胸，语气尖锐：“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身处的位置！我们管培生被人事部管理，只有人事部的领导可以命令我们！”
武天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葛雨琪咬牙切齿：“我真的气不过，你被他呼来喝去！”
霍云靖看了她一眼，心里默默想——你不也一样吗？
葛雨琪越想越不爽，猛地站起来：“而且，那个实习兽医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都在干活，他是不是在宿舍呼呼大睡！”
此时，谭志强的宿舍内，杨成树坐在电脑前，仔细核对着烘干房的历史温度记录。
他需要找出烘干房的温控系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问题的。
“杨老师。”曾师傅推门走进来，“你在做什么呢？”
“查找记录，怎么了曾师？”
曾师傅挠挠头：“就是想知道，这件事有那么严重吗？我们……”
杨成树头也不抬：“你会因为偶尔查酒驾而开车喝酒吗？”
“不会。”
“一个道理。”
“明白了。”
曾师傅顿了顿，忽然笑道：“对了，杨老师，给我两个空瓶子呗，要大的。”
杨成树抬头，笑了：“好。”
曾师傅看那笑容玩味，一愣：“你就明白了？”
“当然，我爸以前是货车司机。”
曾师傅眼睛一亮：“算半个同行！以前……那现在呢？”
“他退伍后运输枪械，后面改制，运汽车配件……现在被裁员了，无业游民。”
曾师傅叹了口气：“哎，时代。”
“我爸以前代表工厂参加技能比赛，拿过一等奖。”
曾师傅竖起大拇指：“牛啊！对了，你爸多少年入伍的？”
“87年，刚满18岁。”
曾师傅忽然打量了杨成树几眼：“杨老师，我看你身形那么好，为什么不去当兵呢？”
杨成树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
他想起高考后参加军检，完美通过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刘小丽沉浸在军人母亲的喜悦中——因为可以享受优待。
杨为民也高兴，家里人也希望，从抗战到和平年代，杨家男儿西代从军！
结果杨成树报的军校刚好高他的分数2分，滑档到西蜀农业大学。
刘小丽美梦破碎，说自己得了抑郁症。
杨为民也有些失落，但还是说他会供杨成树读完大学。
杨家和刘家都疑惑：为什么学个动物医学？
就是兽医。
面对这个疑惑，杨成树苦笑：“可能因为我承担不起保家卫国的使命，只能保护猪了。”
曾师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杨老师，你为猪儿们保驾护航，就是为老百姓的餐桌保驾护航！我们可不想回到前几年猪肉38一斤的时候，你这也是一种保家卫国啊！”
杨成树难掩喜色：“这话我爱听。”
曾师傅摆摆手：“哈哈哈哈，那我休息去了，杨老师你也早点休息。”
曾师傅走后，杨成树继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思绪却飘远了。
他忽然想到了奶奶钟玉书。
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年轻的时候读过不少书，后面的经历……他不了解，奶奶也不说。
他只知道奶奶是机械厂的工人，认识了当兵的爷爷杨烈火，一个25岁的老姑娘，一个30岁的老兵，就这样在1965年喜结连理。
被西蜀农业大学动物医学专业录取那天，杨家召开了家庭会议，奶奶表示：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们不去调查这个专业的情况，就不能随便说我孙儿的专业不行。”
之后大伯和姑妈他们去调查，发现动物医学专业也算是可圈可点。
临走前，奶奶握住他的手：“成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好知识，服务社会。”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听奶奶的话”。
杨成树拿起手机，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响铃几声后，那边传来了苍老又慈祥的声音：“喂，成树。”
“奶奶，在做什么？”
“看电视，泡脚。”
“身体还好嘛？”
“就是不怎么好，病殃殃的。”奶奶笑了笑，“你爸爸最近照顾我，他也费心了。”
“别担心，就是奶奶你这种小病不断大病没有的状态，才长命百岁。”杨成树也笑了，“你看爷爷身体硬朗了一辈子，还不是到了70岁说走就走了。”
奶奶缓缓笑道：“好嘛……成树，你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吗？”
“就那样吧，出了点小状况。”
“和同事关系不好吗？”奶奶的声音带着了然，“你从小到大哪里都好，就是容易和人发生矛盾。”
杨成树想起小时候打架回家，奶奶总会心疼他受伤。
但大伯和老爸会笑着说：“可以，赢了就行！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就是要好好收拾这帮欺负同学的龟孙儿！”
姑妈更过分：“下次记得让他们赔你医药费……什么，他们进医院躺了，那我们岂不是要赔医药费？不行，我们绝对不可能赔！”
杨成树还没有说问题，奶奶己经料事如神。
杨成树讪笑：“是有点矛盾吧，我要去解决……”
奶奶的声音温和：“成树，记住，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杨成树眼神锐利起来。
“我们要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奶奶笃定地念道。
杨成树点头：“嗯，我听奶奶的。”
奶奶笑了：“哈哈哈哈，不是听我的……”
“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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