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底，铁云猪场，车间配药房。
闷热潮湿，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猪场特有的腥膻。
李得助站在药品柜前，汗如雨下。
“韩经理，你看这个情况……”铁云猪场的责任兽医付嘉豪低声开口，眼神闪烁。
韩峰没说话，只是微笑。
李得助欲言又止，他手里是猪瘟冻干苗，和伪狂犬稀释液。
在沉默过后，韩峰笑着问李得助：“老李呀，为什么混用稀释液？”
李得助结结巴巴：“因……因因为，没找到……猪瘟的稀释液。”
韩峰保持微笑，弯曲的眼角下还有几丝细纹。
这个身材中等，气质温和的男人，却让李得助忍不住哆嗦。
“哦……没找到？”韩峰扶了扶眼镜，光线折射让李得助看不见他的眼神，他追问，“没找到你可以打电话给内勤，让内勤递进来呀。”
他不动怒，却比任何一个愤怒的领导更让李得助胆寒。
也是，要不是空降来了一个韦俊贤，韩峰本就可以升为兽医经理了。
领导者的压迫感，他肯定有。
“这个……那个……”李得助哆哆嗦嗦，“韩经理，我错了，我就是想着都是稀释液，我图方便，我想早点下班，我……”
韩峰忽然鼓掌。
“啪、啪、啪。”
三声脆响，在密闭的配药房里格外刺耳。
李得助浑身一颤。
配药房的门早己被付嘉豪关上。
车间内，猪的嚎叫声掩盖了房内的掌声，和韩峰的笑声。
声音骤停。
李得助噤若寒蝉。
韩峰缓步上前，李得助退无可退。
韩峰——他明明在笑，眼底却冷得像冰。
这让李得助无助的闭上眼睛。
结果，韩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李呀老李？你怎么那么聪明呀？”
李得助的肩膀并没有被韩峰紧扣，他却感觉自己落入了猛兽之口。
“啊……韩经理，这……”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一句话，让李得助连汗都不敢流下了。
他一下子回忆起自己的人生——
中专毕业，做乡村兽医，娶妻生子，进场工作……
大部分年轻人进猪场，干一段时间就跑，再换个工作，继续逍遥。
但是李得助不是没约束的愣头青，他是老畜牧人。
要么在猪场里养猪，要么回农村去养猪。
在收入上，除非你可以拥有自己的养殖场，否则后者当然不比前者。
李得助的想法，就是再存几年钱，等儿子高中毕业了，他就去镇上开个兽药店。
虽然他之前做过乡村兽医，但他没有执业兽医师资格证。
“韩、韩经理……”
李得助怕了，若是自己的行为给公司造成了损失，不仅会被开除，还会高额赔偿，以后都别想在养殖行业混了。
韩峰摇头，像是惋惜：“老李，你经验丰富，你说——”
“韩经理！我错了，原谅我！我不敢了，我下次一定严格按照SOP——”
李得助乞求韩峰。
“原谅？”韩峰疑惑，“为什么，你做了什么让我值得生气的事情吗？”
李得助感到意外。
韩峰笑着问：“老李，你经验丰富，你说……这疫苗稀释液，到底能不能混用？”
李得助不知所措。
韩峰继续道：“如果用生理盐水稀释，免疫效果是不是一样？你不好奇吗？”
李得助张了张嘴，干巴巴道：“好、好奇……”
“对嘛。”韩峰再次拍拍他的肩，“好奇，那就试一试。如果效果更好呢？”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只不过……既然是试验，那……”
李得助瞳孔一缩，猛地点头：“懂！我懂！”
所谓的试验，就是继续这样做，但别留下痕迹。
自此以后，但凡是李得助进行免疫，他都进行了疫苗稀释液的混用。
无人发现，首到前来学习的小袁感觉诡异，决定去告诉了余刚。
然后，李得助的噩梦就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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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午被迫给杨成树进行采血，李得助自己的工作一首到晚饭时间前才搞定。
他脱下工作服，连澡都不想洗，穿过浴室，穿上常服就走出了车间。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食堂门口。
他浑身猪臭，头发黏成绺，身上还沾着饲料渣。
刚踏进门，沙悦萌就捏着鼻子喊：“老李！你能不能先去洗澡？臭死了！”
李得助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乖沙沙，臭男人才有男人味，你多闻闻还会上瘾呢！”
一股恶寒侵袭沙悦萌的全身，她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你这个叼毛老东西，真的有点恶心了。”陆松站在一旁捏着鼻子，翻了个白眼。
“关你屁事！”李得助瞪他。
“老李，人家小姑娘闻不惯男人味！”老员工打趣道，又不忘揶揄一下，“白大姐才好这一口！”
“好你爷爷！再敢乱说话我明天拿针缝了你的烂嘴！”白大姐破口大骂，拿她和厂里任何一个年轻男性开玩笑她都无所谓，但是超过30岁的老男人不行，尤其是老李。
“哎呀，白大姐生气啦，晚上去给她暖暖床哟！”
“滚蛋！你们这帮生儿子没眼的狗东西！”
食堂里乱作一团，充满了恶俗的笑声。
“员工应做好个人、宿舍和生活环境的卫生，《员工手册》里写得很清楚。”
一道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回头，杨成树站在门口，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捂着鼻子：“去洗澡，否则别进食堂。”
他身后是向云龙、余刚和徐磊。
猪场里的领导来了，可以准备开饭了。
老员工们不再开玩笑，食堂瞬间响起一片附和：
“就是！快去洗澡！”
“臭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李得助脸色铁青，最终在众人的嘘声中灰溜溜离开。
看见杨成树进来，沙悦萌眼睛一亮，冲杨成树招手：“兽医！这边还有位置！”
食堂的饭桌自有规矩——
领导一桌，老员工一桌，中生代一桌，年轻人一桌，剩下的才是独行侠们的“凑合桌”。
杨成树昨天来得晚，坐的就是“凑合桌”。
今天，他看了眼沙悦萌身旁的两个空位，又扫过桌上其他年轻人好奇的目光，微微一笑：“好。”
他刚坐下，陆松就一屁股挤了过来。
年轻人们都“嗯？”了一声。
杨成树疑惑地看着陆松，这家伙平时不是中生代的主心骨吗？
陆松咧嘴一笑：“哎呀，我偶尔也想和年轻人坐一起嘛。”
刚进食堂的小袁愣在原地——平时，他都是坐在沙悦萌身边的。
但是今天，专属座位没了。
他默默转身，走向了“凑合桌”，眼睛却时不时瞥向沙悦萌，看着沙悦萌偷偷瞄杨成树吃饭。
小袁心里酸溜溜的。
杨成树吃饭很安静，筷子夹菜的动作干净利落，和旁边狼吞虎咽的陆松形成鲜明对比。
“兽医。”沙悦萌小声问，“你今天早上采血累不累？”
杨成树抬眸，嘴里还在咀嚼，他准备吞下再说。
结果，陆松嘴里包着饭菜，口齿不清地插嘴：“累啥累？采血的又不是他，是老李！”
“哎呀，松哥，你吃饭能不能文雅一点！饭粒子都喷到我桌前啦！”沙悦萌惊呼。
众人哄笑。
杨成树没笑。
他盯着餐盘，思绪却飘向丰田车上的血液样品——
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检测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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