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悦萌的人生过于普通。
普通的家境，普通的小学，普通的初中。
因为普通的成绩，她只能去职高。
然后，还因为“喜欢小动物”，在普通的大专里，稀里糊涂选了畜牧兽医专业。
三年大专，毕业前的实习，幻想彻底崩坏。
在宠物医院，她每天面对刁蛮的客人、微薄的薪资、压榨的老板，再喜欢小动物也扛不住这样的生活。
家里不宽裕，她需要钱，所以毕业时跟着同学一起进了养猪场——因为“养猪致富”。
他们对于养猪业的理解还停留在大专入学的时候。
不过，沙悦萌有一点不普通——她长得还算好看。
在雄性密度爆表的猪场里，这意味着她经常被搭讪。
但她并不高兴。
被男生搭讪，会高兴；被雄性搭讪，没有女生会高兴。
如果可以，她希望待在一个“雄性”少一点的地方。
“男生”和“雄性”不一样——她和猪场的女同事们都这么认为。
“男生”是个好词，形容那些干净、温和、聪明、尊重女性的男性。
“雄性”，除了性别为男，就是“男生”的反义词。
他们自以为是，喜欢夹个气泡音在那里“处吗宝贝”，无时无刻不在释放求偶的信号。
我虽然学历只有大专，但我不是傻子呀！
沙悦萌一想到猪场里那些不爱洗澡还不刷牙的男同事在那里三五成群抽烟，还喜欢对路过的女同事讲黄段子……
就只有厌烦。
离职是不可能的，因为去宠物医院做医助，工资更低。
外婆身体不好，妹妹还要读高中，父母在岭东省打工……她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拿出3000交给家里。
“这样的生活我受够啦！这样的人生我受够啦！让我下辈子投胎成大城市里的独生女吧！”
她时常在心里这样呐喊。
前些天，听说铁云猪场要来一个新兽医，还是个研究生。
兽医？
她印象里的兽医，是微胖、偏矮、还有点秃头的中年人——至少铁云的负责兽医，就是这样。
可15号下午，她看见那个叫杨成树的兽医搭着向场长的三轮车进来时，女同事们都在低声说：“他有点好看哦。”
“老师，你……你怎么眼睛在冒光啊？”她看着白大姐。
“沙沙。”白大姐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成树，“这兽医长得真俊呀！”
晚饭时间，沙悦萌偷偷打量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只是吃饭的杨成树。
他吃相干净，和狼吞虎咽脸上还沾着米饭粒子的陆松形成鲜明对比 。
杨成树垂眸，咀嚼不会发出声音，下颌骨清晰可见。
其实猪场里也不是没有长相好看的男生。
比如小袁就带着一种还没有被“雄性”污染的质朴，被女技术员开玩笑后还会脸红。
但是，杨成树的眼神忧郁，和女技术员们交流时，从容淡定。
像是藏着许多故事。
或许这就是“男人”和“男孩”的差别？沙悦萌想。
第二天晨会，她看见几个男同事宿醉未醒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昨晚又酗酒了。
而且，还是拉着兽医一起的。
“磊哥，兽医还没有来，你们……不会把兽医喝吐了吧？”她问。
“怎么可能……杨老师太能喝了……估计他和向哥一起进来吧。”徐磊揉着太阳穴嘟囔，显然还没从宿醉中缓过来。
她暗自咋舌——这个新来的兽医，居然能把那群酒蒙子全喝趴？
她和白大姐一人负责一间分娩圈舍，但她经验不足，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那天，她去喊白大姐帮忙，恰好看见兽医也在。
听说他刚刚把老李训了一顿，把这个倚老卖老的坏老头训得面红耳赤。
老李，是个总爱对年轻女同事开荤段子的坏老头。
白大姐会用更荤的段子回应，其他年轻女技术员就选择无视。
而老李每次看见她，都会“好沙沙” 、“乖沙沙”地叫个不停。
所以她讨厌老李。
兽医用专业知识把老李按地摩擦，他如果去大专做老师，估计也会很受欢迎吧。
而后，她看到了难忘的一幕——
杨成树跪在漏粪板上，手臂深入母猪体内，拽出一只被胎衣包裹、奄奄一息的仔猪。
他双手捧着那只小猪，用力按压它的胸腔，动作生疏却坚定。
她想上去帮忙，却被向云龙拦下：“让我们看看杨老师的水平。”
白大姐点点头：“杨老师虽然手法不熟练，但很标准。”
她看见兽医额角的汗珠，看见兽医紧抿的唇角，看见兽医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在紧张。
他在意那只小猪的生死。
那一刻，沙悦萌心跳漏了一拍。
糟糕。
好像……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兽医了。
回到工作岗位后，沙悦萌的脑海里还回荡着会议室的短暂邂逅。
他说话很温柔，却又带着安全的疏离感。
他表面冷漠，却又会让她不要紧张。
“兽医……”
她小声念出这个词，嘴角不自觉扬起。
相比于“杨老师”，这个称呼似乎更亲近，更特别。
“以后，就叫他兽医啦！”
——“杨成树，我决定啦！以后就叫你兽医啦！”
记忆里，粉发的少女站在天桥上转身，跳下台阶的时候裙摆翻飞，像只活泼的北极兔。
她一头撞进杨成树的怀里。
两个人在行人中相拥。
——“兽医！我喜欢你！”
那时的杨成树怎么可能不心动？
她穿着色彩鲜艳的裙子，戴着夸张的耳饰，染着最耀眼的发色。
她就是最明艳的女孩。
那种不顾旁人眼光、敢于首白表达的姿态，让杨成树不可自拔地沦陷。
——“兽医，我爱你。”
“我也是……”
杨成树猛地睁开眼。
脸颊触到一片。
他抬手摸了摸，枕套上有水渍。
我哭了？
【不，宿主你流梦口水啦】
“哦，那我换个枕套。”杨成树二话不说把枕套拆下来。
【不是吧？你都不怀疑一下的嘛？就这么信了？】
“你可是说了要把我打造成最强兽医的【系统】。”他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枕套换上，“这点小事我会信不过？”
【嗨呀，宿主你这个男人，真该死呀】
下午西点，杨成树补觉醒来后依旧头疼。
“看样子是真的老了，熬不动了。” 杨成树又躺回床上，他曾经为了观察病毒的生长曲线，在细胞间里熬了两天一夜。
【宿主确实该好好补觉，把在实验室熬夜欠的睡眠都补回来】
杨成树摸出手机，屏幕亮起——
企微上，是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来自韩峰，一条来自韦俊贤。
内容一模一样：
「送到了」
他盯着那三个字，指尖在屏幕上轻轻。
等两份检测报告出来……
就知道韩峰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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