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种舍的灯光骤然熄灭时,杨成树正在最后一支采血管标签上记录编号。
黑暗如墨汁般泼进车间,整个猪场陷入死寂。
突然,分娩舍爆发出尖叫——
“怎么停电了!”
“应急灯!先开应急灯!”
杨成树迅速将自封袋揣进工作服的内兜,摸黑在配种舍中前进。
由于空滤系统和温控系统的维持,猪场不可能停电太久,否则猪群会因为炎热应激而死。
此时电工组正在车间外面争分夺秒进行抢修,而这黑暗,也是杨成树越过分娩舍夜班技术员、离开配种舍的好时机。
正常情况下,他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但——
“【系统】,能不能做我的导航?”
【没问题,宿主,扶住栏杆,向前走】
【系统】那机械质感的女声在寂寥的黑暗中格外清晰,杨成树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前进,胶鞋踩在地面上的“咯吱咯吱”声响,立刻被母猪的躁动嚎叫吞没。
杨成树并不是完全看不见,安全通道提示牌幽绿灯光在前方指引。
于是他逐渐大胆,顺着廊道健步如飞。
【停,前方有铁架,请跨过去】
配种舍基本上每天都会进行“调栏”工作,因此对道路的改造,让母猪顺着正确的路径移动,能架在道路上,改变母猪前进方向的铁架就是必要的道具。
他摸到铁架的轮廓,掌心感受到金属的冰冷,然后跨过。
此时,应急灯终于亮起,光影在过道尽头摇晃,夜班技术员站在分娩舍和配种舍的丁字路口上。
真麻烦。
好在夜班技术员没有往配种舍的方向过来。
【趁现在,向前跑】
杨成树看着夜班技术员回到了分娩舍的区域,他拔腿就跑。
【左转】
遵循着【系统】的提示,杨成树立刻左转,但左臂擦到了粗粝的墙壁上,杨成树忍痛能力不一般,硬是没有叫出来。
“好像有什么声音?”
“妈呀!别吓我啊!”
“是不是猪跑出来了?”
“我去,不要搞出生产事故了!去看看!”
撞在墙上的声音还是被夜班技术员听见了,他们往丁字路口返回!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们站在路口,面向配种舍的方向,头往右看。
结果,空无一人,也没有跑出来的猪。
“嗨呀,自己吓自己。”
“大哥,本来就是夜班,能不能不要搞这些……”
此时的杨成树在哪里?
他在听到夜班技术员往回走的脚步声后,立刻打开了空滤间的门,钻了进去。
空滤间里呼呼的风声掩盖了杨成树的心跳,但他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杨成树瘫坐在地上,感受到左肩有挫伤,皮肤也是火辣辣的疼,他等夜班技术员回去。
【宿主,就是现在,进入会议室】
杨成树从空滤间钻了出来,既然【系统】没有提示,那说明前方没有阻拦,他疯狂往会议室的方向跑。
当【系统】提示前方有门时,他开门,把脚上胶鞋一甩,冲入会议室,然后打开了库房的门,把怀中的自封袋塞入了冷藏柜,覆盖在猪瘟疫苗袋子下面。
明天,这些血液样本会和“正式”采集的一起送出车间,没人会知道,有些真相己经在黑夜里被他握在手中。
“啪嗒。”
柜门合上的瞬间,走廊灯光倾泻而入——
电来了。
杨成树想,要是做个猪场环境的密室逃脱,估计也能吓到不少人。
他不能久留,立刻出了车间,回到宿舍。
凌晨一点,杨成树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撰写着“采血和检测方案”。
【宿主,把“按抗体离散度调整免疫程序”加粗标红】
屏幕上,杨成树在【系统】 的帮助下,将方案写得如毕业论文的实验方法般严谨。
他在企微上找到韩峰的头像,点击发送 。
杨成树:「韩经理,采血方案己拟定,请您过目。是否可按此执行?」
没想到,韩峰居然查看消息了,他头像下面闪过几次“正在输入中……”,最后——
韩峰:「方案很严谨,我信得过你,此事你全权负责」
韩峰:「但,注意休息」
杨成树盯着“信得过你”和“全权负责”八个字,不禁冷笑。
客套话里藏着软钉子——这个韩峰,这是个老狐狸。
杨成树盯着屏幕,嘴角扯了扯。
「收到,谢谢韩经理关心」
他合上电脑,仰面倒在床上。
这才进车间第一天,却感觉做了好多事。
【宿主心律异常,需要助眠指导吗】
杨成树盯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
“【系统】,我想起高中的时候,刘小丽带我去参加酒局。”
那些油腻的餐桌,那些虚伪的夸赞,那些被迫表演的“乖小孩”戏码。
“我以前觉得,在酒局上陪笑的小孩真恶心。”杨成树闷声说,“现在我对韩峰假笑的样子……”
【和当年刘小丽让你敬酒时一样假】
系统精准补刀。
杨成树把被子捂住头:“我还把陆松也卷进来了。”
他曾经觉得,这些大人真丑恶啊。
他发誓,绝不要变成那样的大人。
可现在呢?
他在黑暗中潜行,用谎言和演技编织陷阱。
他不禁想起陆松傻兮兮的笑容,和他那根异常坚挺的“叼毛”。
自己无意间卷入了斗争旋涡,却又故意把陆松拉了进来。
“龚春点拨我之后……我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就这?】
【系统】居然会叹气?还有这个语气……
杨成树苦笑:“我脏了。”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不可能是盛世白莲】
【就算是你向往的科研学术界,也充满了肮脏的交易】
【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你面对这样的对手,你是否有守护的决心】
杨成树闭上眼,苦笑道:“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个【系统】功能单一,有时候又觉得你还是太智能了……说这些话鼓励我,好像一个人。”
【那你喜欢吗?】
“一般吧。”杨成熟展开手掌,虎口处还留着采血针的压痕。
这只手在加样时稳如机械,此刻却在颤抖。
“如果抗体检测没问题……”
【你就是打草惊蛇的蠢货】
“如果抗体检测异常……”
【你就是捅破脓疮的恶人】
“反正我非做这个坏种不可了。”
【那就做,而且要做得理所应当】
杨成树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扭断过兔子的颈椎。
这只手,收割过无数实验动物的生命。
这只手,也曾捧起过垂死的仔猪,感受过它微弱的呼吸。
而现在,这只手正掌握着一种可能性。
是的,从稀释液混用这件“小事”开始,杨成树的执着就是一种“小题大做”, 韩峰们当然会如此觉得。
在赌徒眼里,骰子没停就不算输。
但兽医的战场上,容不下侥幸。
如果疫苗免疫失败,遭受打击的不仅是猪群的生命,公司的收益,还有下游农户的血汗钱。
他们倾尽所有,相信与公司合作后的美好明天,却会因为这个“可能性” 付之一炬。
就算可能性再低,兽医要做的,就是掐灭每一丝风险。
所以,韩峰他们,不只是职业道路上的对手——
更是杨成树职业理念上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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