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寒夜谋殒

冬日的寒雨裹着冰碴砸在陈留城头，曹操的犀皮履踏碎水洼里的月光。荀彧的素舆横在街心，伞骨上凝着霜花，低沉道："主公，志才呕血三升..."

曹操听闻，忽的扯断玉带钩，玄色大氅卷着腥风掠过巷口。十二年前酸枣会盟的场景在曹操眼前重叠——那日戏志才单骑冲入敌阵，用半焦的《战国策》为他挡下西凉流矢。

药庐的青瓦映着惨白的月色，程昱正将最后一把艾草填入药炉。曹操推开房门的刹那，青铜药吊里己然沸腾，上升的水汽模糊了榻上人枯槁的面容。戏志才嶙峋的手指仍扣着兖州布防图，墨迹被冷汗晕成山河破碎的模样。

看见曹操进来，戏志才艰难的挪了挪身体，"明公且看..."他的指甲在羊皮舆图上刻出深痕，"陈留乃天下之脊..."忽然拽过曹操的手，在掌心画出三横两竖，"豫州九郡形如卧虎，当使元让将军驻守鄢陵..."

曹操攥住他腕骨，惊觉脉搏己如游丝："志才，这些琐事何须..."

"非也！"戏志才猛然坐起，深陷的眼窝燃着鬼火，"鲍信将军新丧，兖州世家暗流汹涌..."咳出的血沫染红汝南郡界，"陈宫表面忠谨，然其族弟与张邈过从甚密..."

窗外冬雷炸响，程昱的药杵坠地。戏志才蘸血在案几写下"颍川郭"三字，最后一笔拖出长长血痕："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然性如烈驹..."他枯指突然扣住曹铄所赠狼牙笔，"当遣子修与子昭同往..."

五更梆响时，戏志才的喘息己如破旧风箱。他忽然从枕下抽出七封泛黄信笺，火漆印皆己龟裂："嘉之才胜我十倍...我多次书信...咳咳...须得子修持重、子昭跳脱，方能请动..."

曹操以袖拭血，发现袖中藏着枚玉韘——正是初平元年戏志才典当祖产为他购置的箭具。当年洛阳城逃亡路上，这枚玉韘曾挡住追兵的毒箭。

"明公记得否..."戏志才混浊的瞳孔映出烛火，"讨董时我说'王业不偏安'..."他忽然哼起谯县俚曲，沙哑的调子惊飞梁间燕雀，"可惜...看不到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戏志才的指尖正划过司隶地图。他忽然抓起曹铄的涂鸦——歪斜的"天下"二字盖住九州舆图，与榻边《鬼谷子》残卷叠成诡异谶语。

荀彧的玉圭坠地碎成三块，曹操解下大氅覆住渐渐冰冷的躯体。衣襟内缝着密密麻麻的粮草账目，最后一笔是"购颍川典籍三百卷"——那是为延请郭嘉备下的束脩。

曹铄抱着改良的元戎弩冲进药庐时，戏志才枯指仍指着长安方向。曹铄知道这是戏志才为父亲的最后一谋：迎天子。突然他想起史书记载：十多年后郭嘉星陨柳城，亦是这般指着乌桓巢穴。

"此弩名'惊鸿'..."曹操将狼牙笔塞进儿子掌心，"你志才叔父临终前，还在夸你巧思。"

檐角冰凌断裂，砸碎在青石板上如丧钟长鸣。程昱默默捡起染血的豫州图，发现汝南郡界处藏着首小诗："愿化青磷火，照君踏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