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水河面上,浮冰相互撞击,曹昂的马车碾过官道薄霜。十五岁的少年正襟危坐,忽闻车外传来曹铄与夏侯渊争的争辩声:"嫁接当用棠梨还是柘木?"
"子修、子昭,看那边。"夏侯渊忽然挥鞭指向远处山坳,"那便是颍川书院。"
青瓦白墙掩在古柏之间,飞檐下悬着的青铜编钟随风轻晃。荀悦跪坐廊下煮茶,宽大的素麻深衣垂落席间,面前竹简堆成的小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镇东将军子曹昂,拜见仲豫先生。"少年长揖及地,袖中滑落几粒麦种。荀悦拾起麦种对着晨光端详:"河内冬麦?"
"陈留新育的'霜降红'。"曹昂解下腰间锦囊,"耐寒,亩产可增三成。"
茶烟在暖阁氤氲,曹铄把玩着陶制耧车模型,忽然插话:"小子以为,农事如用兵——深耕似列阵,选种如点将。"
荀悦的茶勺悬在半空,凝视着曹铄:"二公子高见?"
"譬如这棠梨嫁接。"曹铄指尖蘸茶在案上勾画,"母本如中军大帐,接穗似奇兵突袭..."水痕漫过《盐铁论》残卷,与简牍墨迹交融。
荀悦突然击节:"妙哉!当年晁错言'贵粟',竟不如公子比喻精妙。"他推开满案典籍,露出压在底层的《颍川田册》:"敢问大公子,若逢蝗旱并行,当以何者为先?"
"修渠赈灾为标,改制屯田为本。"曹昂展开随身舆图,"昔年赵过代田之法,可改为'曹氏三圃制'——春粟、夏菽、冬麦轮作,配以阿铄说的嫁接果树为副..."
窗外忽起风雪,吹散案上麦粒。荀悦俯身拾捡时,瞥见曹昂掌心厚茧——那是亲自扶犁落下的印记。
暮色染红听涛阁的窗纸,夏侯渊按剑立于阶前,耳中飘入只言片语:
"...故治国者,犹老农伺田..."曹昂声音清越,"察天时、辨地利、通人和..."
"...公子可知这'和'字最难?"荀悦叩击《春秋繁露》,"士族要清名,寒门求实利..."
曹铄突然推开轩窗,寒风卷着雪粒扑入:"小子浅见——清名可酿酒,实利能饱腹。何不学这棠梨,根扎寒土,花映朱门?"
荀悦抚掌大笑,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好个'棠梨论'!"他忽然起身至书架深处,取出一卷蜡封的《汜胜之书》注疏:"此乃家祖改良的代田法,今日赠予公子。"
夏侯渊的玄甲结满冰霜,按礼单朗声道:"镇东将军欲聘贵府淑女..."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茶盏轻响。十三岁的荀妤抱着暖炉偷听,发间木簪刻着"民惟邦本"。
荀悦着女儿及笄用的玉梳,看着曹昂微笑:"大公子如何看待'嫁娶'二字?"
"《礼记》云'合二姓之好'。"曹昂解下佩玉,"在下却觉得,当如代田法里的粟菽轮作——荀氏书香滋养曹氏武德,曹氏甲兵护佑荀氏文章。"
窗外老梅忽绽新蕊,荀妤腕间红绳缠着的玉珏,正与曹昂佩玉同出一块青玉原石——那是三年前荀彧赠予曹操的信物。
颍川城东,酒肆的酒旗冻成冰帘,曹铄哈着白气跺脚:"那郭奉孝总不能在冰窟窿里..."话音戛止,但见临窗一书生正以箸击盏而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他广袖扫落酒坛,却精准扶住踉跄的卖酒胡女,"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胡女红着脸挣脱,书生腕间滑出半卷《鬼谷子》。曹铄突然夺过夏侯渊的酒囊掷去:"兄台这调情手法,倒似我师父的百鸟朝凤枪——虚招太多!"
书生就着酒囊痛饮,喉结滚动间泼湿前襟:"小友可曾听过'无招胜有招'?"他醉眼瞥向曹昂腰间的《汜胜之书》注疏,"种田不如种人,养民不如养士..."
檐角冰凌忽断,在青石板上摔出清响。夏侯渊的佩剑嗡鸣出鞘三分,那书生却己瘫在酒瓮旁鼾声如雷,怀中露出半封未拆的信笺——火漆印着"颍川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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