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忘了，林招妹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世族公子。
那些他嗤之以鼻的东西，是对方从小刻进骨髓里的礼制。
“我……救不了你……”
顾听晚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气血翻涌，呕出一口血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如疯如魔，撕破云府寂静的黎明。
他这番动静，终于惊动了云府。
有小厮带着守夜的灯笼前来一看究竟时，看到顾听晚正蠕动着向前爬，在雪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苏侧夫，你怎么………”
小厮猛然看到悬在梁上的林招妹，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叫。
“……啊啊啊！！死人了！！”
顾听晚充耳不闻，颤抖着割断白绫，将林招妹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
他突然想起昨日，林招妹问他的话，“你会弹琵琶吗？”
当时他只当林招妹是满腔悲痛想借着琵琶发泄。
如今才明白，那是在问，“你能不能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小厮们一个引着一个，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到近。
云夫君提着锦缎衣摆匆匆赶来，看了一眼尸体，心猛的一惊。
死了？！
妻主前些日子还和他强调，这人是若姜送来的，千万不能死了。
林招妹一向唯唯诺诺，怂的要死，怎么就……自缢了！
云夫君强装镇定，拿出一副乖巧模样，“苏侧夫安，您怎么在这里？”
顾听晚缓缓抬头，沾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红得骇人。
原本呆滞的目光，在看到云夫君时，终于聚焦。
“……是你啊！”
云夫君被这眼神逼得倒退半步，“苏侧夫，您眼下……不是应该在宁王府，给主君奉茶吗？”
“是你……把东珠给肖山儿的。”
“哎呦，我的天爷呀，您在说什么呢？”云夫君还在继续装模作样。
“你闭嘴！”
顾听晚忽然暴起，染血的手指一把掐住云夫君的咽喉，将他整个人掼在树干上。
“林郎君向来与人为善，他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死他！”
云夫君脸色涨得紫红，疯狂拍打着顾听晚的胳膊求救。
“林郎君自缢……苏侧夫伤心过度，他魔怔了……快将他送回宁王府。”
一群小厮围着顾听晚，正准备下手，一声清喝突然炸响。
“你们在胡闹什么？”
云写意披着外裳疾步而来，发髻都未梳齐整。
她看了眼悬在梁下的身影，闭了闭眼，“宁王殿下……马上就到了。”
顾听晚闻言手指微松，云夫君立刻挣脱开来，踉跄着扑向云写意。
他金钗散乱，脖子上还带着顾听晚掐出的红痕，眼泪说来就来，哭的梨花带雨，“妻主！方才苏侧夫他竟然......”
“啪——！”
一记耳光响彻庭院。
云夫君被打得偏过头去，唇角渗出血丝。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脸，连假哭都忘了，“妻主？”
"贱人！"云写意攥着发麻的掌心，声音都在发颤，"我就是平日太纵着你，才让你如此无法无天，前两日啊和你说了什么？"
云夫君脸色煞白，终于慌了神，“妻主，妻主明鉴啊！我只是......”
“只是什么？”云写意一把将他掼在地上，“非要逼出人命才痛快？”
“早说让你料理了他，你非要躲懒。”慕容熙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惊得众人俱是一颤。
她不知何时到的，雪上甚至没有半分痕迹。
“殿下？”
云写意自知理亏，连忙行礼，“参见殿下。”
“你家夫君把墨儿气得吐血，”慕容熙冷笑一声，“本王可当不得云将军这礼。”
“微臣知罪。”
慕容熙解下身上的玄色貂裘，径首走向顾听晚，裹住他瑟瑟发抖的身子，动作堪称温柔。
“夜不归宿，不成体统，随本王回去。”
顾听晚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死死攥住她的衣袖，“殿下，他......”
“你相信本王吗？”
“……我信！”
他此刻除了相信慕容熙，似乎也别无她选。
“此事本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随七月回府。”
顾听晚看了一眼云夫君，无奈离开。
慕容熙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她既然说会给他一个交代，那就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交代。
他在院子里睡了一夜，身子有些不受控制。
踉跄着迈出院门，浑身关节像是生了锈，只能拖着身子硬往前挪。
七月立在马车旁，见他竟披着慕容熙的玄色貂裘出来，眼底顿时烧起两簇暗火。
他硬邦邦地行礼，"问苏侧夫安。"
"你……也安。"
顾听晚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
七月这才看清他的脸色，“您身子看起来不大好，需要奴才去找太医看看吗？”
顾听晚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找太医给我看？”
“如果您需要，我这就派人去请。”
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看了半晌，“我想要罗清欢罗太医帮我看。”
“奴才这就派人去。”
车夫带着他回宁王府，顾听晚靠在车壁上，浑身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般疼痛。
顾听晚刚下马车，安羽便在门口接了他，扶他回灵犀院床榻上躺着。
罗清欢来得很慢，寻常太医问诊，若没什么事，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可七月派出去的人早上请的太医，罗清欢午时才到。
她提着药箱站在寝殿外，熟练地取出丝线准备悬丝诊脉。
安羽不认识她，连珠炮似的查户口，“你看着有些面生，你是哪位太医？”
“为什么是你来，上次的江太医呢？”
“她为什么不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家主子怎么样了？”
“……”
罗清欢被他烦的不行，“你能不能别吵！”
安羽顿时噤声，首到她收回丝线，才敢继续问，“我家主子很严重吗？”
“不严重，急火攻心，又悲愤过度，吃几副药就能好。”
顾听晚听到她的声音，硬着头皮，从床上爬起来，“……是你吗？”
罗清欢眼见他要出来，像看见鬼一样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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