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寝衣领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惯有的倨傲，“小伤罢了。”
顾听晚：“…………”
他张着嘴，彻底失语了。
看着慕容熙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却写满“理所当然”的侧脸，内心仿佛有一万匹神兽，奔腾而过。
小伤？！
你管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差点要了大半条命的五百廷杖……叫小伤？！
你这嘴硬的功夫，怕是比修为还要登峰造极！
“你若是好了，”慕容熙带着一丝逐客的冷淡，“便出去吧。”
顾听晚没有动，他胸腔里揣着那个盘旋了一整夜的问题。
她的皇姐。
北宁的昭王殿下与她，究竟是政敌，还是……别的什么。
系统曾经说过，昭王待她极好。
可她是个白眼狼，为了兵权，弃昭王于不顾。
可她梦中呓语，在喊皇姐。
“殿下……我有事想问你。”
慕容熙正欲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什么事？”
被这样的目光笼罩着，顾听晚感觉呼吸都紧了几分。
他飞快地在脑中组织着语言，试图让那个惊世骇俗的问题，听起来……不那么突兀。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顿了顿，观察着慕容熙的表情，补充道，“瞒着……别人？”
话一出口，顾听晚又觉得，这种问法，太过含蓄模糊，简首像隔靴搔痒。
慕容熙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也没有被戳中心事的慌乱。
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带着冷冽的质感。
她没有回避，而是微微倾身，带着一种致命的、慢条斯理的玩味。
“你难道……”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顾听晚脸上细微的变化，“没有事情，瞒着本王吗？”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无比的反击，像一支淬了毒的冷箭。
顾听晚还没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性，只当她是在转移话题，或者只是对他“多管闲事”的调侃。
他心虚的摸了摸头，“哈？我能有什么事瞒着殿下？”
慕容熙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你不愿意说，本王便不问。”
她从床上起身，越过顾听晚下床。
顾听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血瞬间沸腾了起来，“殿下！”
“……嗯？”
慕容熙的脚步应声而停。
顾听晚带着一丝侥幸和孤注一掷，试探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慕容熙完全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她一字一顿，“本王便知道。”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开！
她……她知道？！她一首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不是苏以墨？
她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
那……那……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顾听晚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那你为什么……”他声音艰涩，“……还要救我？”
那双望向慕容熙的眼睛里，混杂着太多情绪。
是劫后余生的感激，是得知真相的刺痛，是害怕被否定的惶恐，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卑微的期待。
他死死盯着她的唇，等待着那个能将他彻底打入深渊、或能将他救赎的答案。
因为喜欢你？
顾听晚将自己浑身上下的优点，都搜罗了一遍。
他好像……好像没有什么，能值得慕容熙去喜欢。
应该是因为……这张脸和苏以墨太像了。
慕容熙不忍看他顶着这样一张脸遭罪，所以才去救他。
对，应该就是这样了。
顾听晚绞尽脑汁，想着慕容熙回答的各种可能性，以便提前给自己一些心理准备。
不至于听到让他难以接受的答案时，丢盔卸甲。
可他这样想完，又忍不住开始去回忆，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比如他做菜手艺还可以……
可静安皇子也会，不知道他手艺怎么样。
比如他会治病……静安皇子也会。
比如脸……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顾听晚一时竟想不出来，他哪里能比得上静安皇子。
他会的，好像静安皇子也会。
他不会的，静安皇子也会。
静安皇子会弹琵琶，会绣香囊，说不定医术也不逊于他。
而他入府以来，不守《男诫》，争强斗狠，争口舌之快。
想到这里，顾听晚沮丧到了极点，“我和他，是不是长得非常像，我们这么像，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慕容熙沉默了。
她没有立刻反驳，那双眼眸反而在他脸上逡巡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这沉默像一把钝刀，在顾听晚心上反复切割。
就在他以为对方默认，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时，慕容熙忽然动了。
“你和他不止长得一模一样。”她的语气平淡，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顾听晚垂首，果然如此。
“你们的性格，也别无二致。”
一样喜欢多管闲事，见到不公之事，都会出手帮忙。
一样喜欢济世救人，看到老弱病残，便忍不住怜悯。
一样怕疼，一样怕死，一样的识时务。
“可是……”她缓缓道：“你有一点，和他完全不一样。”
顾听晚猛地抬眸，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准确地说，”她微微加重了语气，“你和这里所有的男子，都不一样。”
顾听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不依附女子。”
这是他灵魂深处与这个世界最根本的冲突！
是他所有格格不入、所有惶恐不安的根源！
他是这个世界的异类，再如何伪装，都无处遁形。
她缓缓道：“你的眼睛，没有对妻主的臣服，只有对未知的惧怕。”
“你刚来时，跪下求本王，本王便说过，你膝盖是跪着的，可你的脊柱立着，毫无臣服感。”
这听着，不太像好话。
顾听晚脸上血色褪去，“所以您救我，是因为我和静安皇子外貌和性格，都很像……”
慕容熙面露不解，“本王救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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