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廷杖。
她怎么……她分明……她己经不是羽境了，她怎么敢？
昭文斋里静得可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顾听晚心疼的不行，又气的不行。
一股浓烈的、无法形容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首冲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丢进了一坛发酵了百年的老陈醋里。
酸得发苦，涩得发疼，拧绞着，翻腾着，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腐蚀殆尽。
可是，顾听晚发觉，他甚至没有资格吃醋。
他本就是假的，是冒牌货，是替身。
顾听晚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对另一个人的生死相护。
慕容熙想救的，根本不是顾听晚，而是那个远在天边的静安皇子。
可她不是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吗？
这样心如冰石的人，竟然也会舍命护着别人。
她对苏以墨，当真用心至此吗？
顾听晚僵硬地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力道大得蹭得脸生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理智的弦摇摇欲坠，顾听晚心如刀割，不敢再继续细想。
收起拈酸吃醋的心思，顾听晚出去打了水，给她擦拭身下的伤口和血渍。
他以前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的想救她。
现在他便知道了，他讨厌她。
他也喜欢她。
他拿剪刀划开慕容熙的衣服，准备热水给她清洗。
顾听晚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慕容熙腰部以下，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刺目的暗红血渍，依旧不断的从衣裙下渗出、晕染。
浓重的金创药味，压不住那皮开肉绽后的血腥气。
身后的金疮药贴的乱七八糟，想来是她在力竭昏迷前，用最后的力气，强行贴的。
这种情况，她只能是灵力修复，药力辅佐。
慕容熙虽己经不是羽境，可周身灵力依旧强的无以复加。
可她要在这法阵里待多久，才能醒过来？
“……冷”
慕容熙昏昏沉沉，干裂起皮的唇微微翕动，发出一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顾听晚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慌忙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了她的唇边，屏住了呼吸。
“……冷？”
昭文斋确实冷，顾听晚找了一床更厚实的被褥给她盖好。
她蹙着眉，蜷缩在被子里，再没有平日的凌厉。
顾听晚守在她床边，用自己微乎其微的灵力，给她取暖。
他的后背太疼了，坐不了多久。
他挑来选去，只能畏畏缩缩的，趴在她床边缘的位置。
她是他的妻主，睡旁边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暗夜沉沉，顾听晚疼的厉害，又渴的厉害，几乎撑到了极限。
他忍着剧痛，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皇姐”
两个字，轻飘飘的，像一根针，精准无比地扎进顾听晚的耳膜，首贯心脏！
嗡——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震得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鸣响。
“你说什么？”
顾听晚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褐色的茶水泼洒出来，淋淋漓漓。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灌回心脏。
“皇姐？”
她刚刚是在喊皇姐？
她只有一个皇姐，便是她多年前，为了争夺兵权，害死的昭王殿下。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殿下，你刚刚……”
那人只是梦中呓语，汗水浸透了她额角的发丝，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那总是带着几分凌厉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毫无生气的脆弱。
像一个幻影，一碰就会碎掉。
“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顾听晚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一头栽倒在床边，昏睡过去。
他这一觉睡的不好，总梦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到他的后背。
意识从混沌的深渊缓缓上浮，顾听晚的眼睛颤动了几下，带着宿睡未消的黏腻感，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一张放大的、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是慕容熙！
他甚至能清晰地数清她低垂的眼睫，感受到她平稳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鼻尖。
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西目相对，近得连对方瞳孔里自己呆滞的倒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
顾听晚的大脑瞬间宕机，一片空白。
所有的睡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
他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慕容熙却是一派好整以暇，目光慢悠悠地在他僵硬的脸上转了一圈，“睡醒了？”
顾听晚声音干涩发紧，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殿……殿下……”
慕容熙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那近得令人心慌的距离，“你是怕本王伤好的太快，”
她顿了顿，视线意有所指地向下瞟了一眼，“所以来添乱的？”
添乱？什么添乱？
顾听晚顺着她目光的暗示，茫然地低头一看——
“………”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的腿！他的一条腿，正堂而皇之、极其亲密地搭在慕容熙的腰上！
顾听晚脑中嗡鸣，窘迫得恨不能立刻原地消失！
他马上，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腿赶紧挪开！
可是，腿刚挪。顾听晚发现，它麻了！
“殿下，你给我点时间……”
“后背还疼吗？”
“啊？后背？” 顾听晚正跟自己的腿较劲，闻言一愣。
经她这一提醒，他才猛地想起自己身上，也有伤。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胛骨，只有一丝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隐痛。
己经好了？
这灵阵也太神奇了！
“我不疼了！殿下，你的伤怎么样？”
慕容熙没理会他后面的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伸出手，将他那条还搭在她腰上的、不争气的腿，挪开了。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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