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慵懒护局

我的魂灵栖于林府垂花门的紫藤架上，看冬雪压得藤蔓沉沉下垂，少年却裹着狐裘瘫在美人榻上，脚边炭盆烧得噼啪作响。他手里捏着半块芙蓉酥，酥皮碎屑落了满身，锦被滑落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小腿 —— 那道箭伤是江南战场的勋章，此刻却成了拒客的最佳托辞。管家捧着一叠拜帖候在廊下，额角沁着细汗，朱红烫金的帖子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大人，礼部侍郎、鸿胪寺卿... 还有庆王府的管家己候了两个时辰。" 管家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见。" 少年眼皮都没抬，含混的声音混着酥皮碎屑，"就说本大人染上风寒，见人就传染。" 他翻了个身，狐裘毛领蹭过炭盆边缘，火星子溅在锦被上，烫出几个焦洞。我望着他耍赖的模样，想起三个月前他在长江战船上浑身浴血、一剑封喉的狠绝，这般反差，倒让满朝权贵的趋炎附势成了荒唐戏文。

小厮慌慌张张跑来报 "陛下宣召" 时，少年正用银签子戳着案头新制的梅花酥。他突然往榻上一躺，扯着嗓子哀嚎："今日休沐！臣... 臣旧伤复发，头晕目眩走不动道！" 声线夸张得能穿透游廊，惊得院中的白鸽扑棱棱飞向雪空。我悬在梁间发笑，分明看见他偷瞄窗外的眼神 —— 眼底狡黠的光一闪而过，哪有半分病痛之态？

皇帝的口谕到底没能叫这混不吝的主儿起身。当太监捧着御赐的人参燕窝离去，少年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虚空挤眉弄眼："老林，瞧见没？光要面子有什么用！" 他晃着双腿啃酥饼，炭盆火光映得他眼底波光流转，"不过是想催我收拾贾府那群老东西，偏不如他意，先歇够了再说！" 这话里藏着对帝王心思的洞彻，却又带着孩童般的叛逆，倒让我想起自己初入官场时，与皇帝斗智斗勇的青涩时光。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黛玉抱着新绣的荷包进来，月白斗篷上落着细雪，像撒了把碎钻。她见兄长瘫成 "无骨鸡" 的惫懒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哥哥再这般，可要被御史台参奏了。" 少年却一把将她拉到榻边，塞给她半块酥饼："怕什么？我可是得了陛下的口谕，休假七日！等我歇足精神，定要让贾府连渣都不剩。" 他说得轻巧，指尖却无意识着腰间玉佩 —— 那是我临终前留给黛玉的信物，此刻却成了他护佑林家的执念。

黛玉咬了口酥饼，被甜得眯起眼，却故意逗他："哥哥倒是轻松，妹妹都快忙死了呢！"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少年伸手刮她鼻尖，"说，什么事情哥哥帮你去做！"

见她晃了晃手中的《女戒》批注，少年顿时尴尬："这个... 要不我缓几门课程？"

黛玉失笑："哥哥不是说，这是我要学的吗？更何况妹妹如今是县主了，怎么能偷懒呢！"

少年揉乱她的发顶，笑得眉眼弯弯："妹妹真棒！咱家有一个努力的就行了哈！"

我望着烛火下拌嘴的兄妹，忽然懂得：这看似荒诞的慵懒度日，实则是最锋利的韬略。他用 "惫懒" 做盾，将朝堂的明枪暗箭挡在林府之外，让政敌摸不清深浅；又以 "护妹" 为旗，在皇帝心中种下 "可操控" 的印象。当庆王府的管家在寒风中冻得跺脚时，少年正用银签子在梅花酥上刻 "贾府必亡" 西字，碎屑落在宣纸上，像极了批奏折时的朱砂批注。

雪越下越大，黛玉将新绣的荷包系在他腰间，针脚细密的平安符上，还缀着他从江南带回的珍珠。少年摸着荷包傻笑的模样，与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巡按使判若两人。我悬浮在廊下，看他将吃剩的酥饼分给檐下寒雀，听他对黛玉絮絮叨叨 "明日该学算术了"，忽然觉得，这混不吝的小子早己在权谋与温情间，走出了一条独属他的护局之路。而我，虽为幽冥孤魂，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确信：这场与贾府的终局之战，他早己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