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归巢护雏

我凝魂聚魄于垂花门鸱吻之上，暮色如浓墨般浸透少年策马归来的身影。他腰间玉佩随颠簸轻晃，缠枝纹路与我生前佩戴的分毫不差，新染的暗红血渍却为温润青玉添了几分肃杀。当他翻身下马，披风带起的尘雾里混着长江水雾的腥甜，可触及黛玉的刹那，所有锋芒皆化作绕指柔 —— 他解下染霜大氅裹住妹妹的动作，与我在扬州暴雨中为病弱遮风的姿态如出一辙，只是怀中少女褪去往昔怯弱，月白襦裙下的脊背挺拔如青竹，再不见当年咳血时的佝偻。

宫灯摇曳，将黛玉腕间皇后亲赐的羊脂玉镯照得通透。这莹润光泽与贾府克扣她的劣质珠玉天差地别，更衬得她眸中神采灵动。"这宫里可有人刁难你？" 少年攥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擦过她发间累丝银簪的东珠 —— 那是他托江南匠人精心打造的样式。合规又尊贵！黛玉抿嘴轻笑，鬓边珍珠随动作轻颤，说起公主教她骑射时眼波流转："尚宫嬷嬷夸我绣的并蒂莲能招蝴蝶，御膳房的李公公还偷偷教我做糖蒸酥酪......" 她无意识摸向袖口，那里藏着少年从江南快马送来的蜜渍梅花，甜蜜与牵挂皆在方寸之间。

膳厅内烛影摇红，清蒸鲈鱼的鲜香混着雨前龙井的清苦。少年正给黛玉夹菜的手突然凝滞，管家那句 "贾府递了拜帖" 如冰锥坠入温汤，瓷勺磕在碗沿的脆响惊得梁间燕巢轻晃。我望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那弧度与他在长江战船上斩断敌船绳缆时如出一辙，眼底翻涌的狠绝，让我想起扬州知府自缢前面对铁证时的绝望。"回了。" 他将青瓷碗推至黛玉面前，声线冷若腊月冰河，却在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时，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角碎发，"当年你在梨香院咳得血浸透帕子，他们连川贝都舍不得给，如今倒想起兄妹情分了？"

黛玉托腮凝视跳动的烛芯，素手碗沿的动作与我批改奏折时的习惯如出一辙。少年引导她思索："你且想想，从前贾府不闻不问，如今为何巴巴地来攀关系？"" 是因为哥哥成了江南巡按使，陛下又封了我县主......"她轻声道，烛火在她瞳孔里碎成金箔。少年忽然将一叠拜帖推到她面前，朱红、洒金、水墨笺纸交错：" 这些勋贵递来的帖子，哪些该去，哪些该拒，列个单子给我。这是功课，玉儿好好写，让我看看我们的平安县主有多厉害！" 说着夹起一筷子狮子头放进她碗里，目光里满是期待与信任。

"死老林，你要是活着该多好！" 少年突然对着虚空在内心暗骂，惊得廊下雀鸟扑棱棱飞起。他烦躁地扒拉头发，眉间未愈的血痂显露出来 —— 那是与海盗头子肉搏时留下的伤痕。"等我把贾府的烂账晒到午门，非让天下人看看他们吃相多难看！" 他咬碎一块芙蓉糕，却将最甜的糕心挑出来放进黛玉碗里，指尖擦过她袖口时，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春日初融的溪水。

夜风卷起檐角铜铃，黛玉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尘土："哥哥可知，宫里的姐妹们都羡慕我有个会打仗的兄长？" 少年耳尖泛红，别过脸去哼了声："羡慕就对了，以后谁要敢欺负你......" 他忽然解下腰间荷包塞进她手里，里头滚出几粒裹着金箔的蜜饯，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防晕轿"。这笨拙的字迹与他在朝堂上挥毫写奏折的潇洒判若两人，却满是笨拙又真挚的关怀。

垂花门外，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少年揉乱黛玉的发顶，笑骂着 "快去睡，明日还要学管家理事"，随即吩咐灵雀："给小姐准备睡前燕窝，记得温着端过去。" 他转身走向书房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案头摊开的江南盐税账册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罪证。而他指尖轻轻划过黛玉绣的平安符，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我望着这一幕，忽然懂得：这个曾在 21 世纪朝九晚五的青年，早己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活成了比我更坚韧的守护者。而我，虽以魂灵之姿徘徊，却终于能放下执念 —— 因为我知道，林家的雏鸟己学会在风暴中展翅，而她的归巢，永远为她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