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銮闹剧

我凝望着御书房的鎏金匾额，"正大光明" 西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二十年前并无二致。林欣却瘫在蟠龙纹地砖上，蟒袍玉带皱成一团，活像被揉皱的糖纸。半年前他在江南长江上浴血奋战的狠厉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像个耍赖的顽童，扯着官服下摆哀嚎："陛下！五品闲职多自在......" 那夸张的哭腔震得梁间燕巢轻晃，我却注意到他指尖刻意避开左肩真伤，只在纱布外围虚揉 —— 这小子，倒是把 "装疯卖傻" 的分寸拿捏得炉火纯青。

皇帝握着朱笔的手顿住，墨汁在奏折上洇出狼狈的污渍。他盯着林欣龇牙咧嘴的模样，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底却闪过一丝我熟悉的、当年看我谏言时的无奈。"少在朕跟前装蒜！" 怒斥声里藏着三分纵容，倒让我想起他当年被我劝谏时，也是这般又恼又叹的神情。林欣立刻撑起上半身，学戏文里的娇弱女子捂着胸口，眉尖蹙得能夹死蚊子 —— 这姿态若被御史台言官看见，怕是要弹劾他 "有辱朝仪"，可皇帝却只是捏紧镇纸，指节发白。

"胡闹！" 镇纸砸在案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麻雀，竹简哗啦啦响成一片。我望着林欣耷拉着脑袋嘟囔 "想陪妹妹吃吃喝喝"，余光却死死黏在案头点心匣上，忽然想起当年我初入官场，为避猜忌连御赐的点心都要分给侍卫。而这异世青年却堂而皇之将贪婪写在脸上，用最粗鄙的方式消解帝王的猜忌 —— 当满朝文武都以为他是 "恋妹贪财的草包" 时，反而成了最安全的棋子。

皇帝看着他馋虫上脑的滑稽神态，胸口剧烈起伏，我知道他在强忍笑意。当年我总是端着 "清正端方" 的架子，连与他论政时都要正襟危坐，何曾见过这般鲜活的 "君臣斗嘴"？林欣却抓住这丝松动，狗腿地爬起来，指着伤口的可怜模样让皇帝眼神微软。"最多七日。" 话音未落，他己叩首谢恩，前额撞在青砖上的声响里，藏着得逞的窃喜。

最妙的是他顺走点心时，故意将江南军符留在案头。那枚明黄虎符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皇帝指尖抚过虎纹的瞬间，我看见他眼底掠过的赞许 —— 这是林欣在用行动告诉帝王：兵权可交，唯有 "护妹" 初心不改。当年我交还兵符时，他亦是这般沉默着抚过符身，只是今日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对 "人性弱点" 的纵容。

他抱着点心匣子落荒而逃时，正撞见皇后鸾驾。鲛绡帘后的轻笑带着几分宠溺，倒让我想起贾敏在世时，看我为政务烦忧的眼神。皇帝抓起另一匣点心砸在软垫上，骂声 "混账东西" 里带着无可奈何的亲昵，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案头的军符与散落的酥渣相映成趣，我忽然懂得：这看似荒诞的闹剧，实则是最精妙的君臣默契 —— 林欣用 "贪点心、恋妹妹" 的表现，换来了皇帝对 "查贾府、肃朝纲" 的默许。

夜风吹过御书房，皇帝望着林欣消失的方向，轻声自语："林如海啊，你挑的人......" 烛火忽然摇曳，他的影子与我当年的模样重叠。当年我用一生清名换得帝王信任，如今他用半世疯癫续写君臣知遇。那留在案头的军符，不是妥协，而是更深的托付 —— 正如皇帝默许他顺走点心，亦是在偿还当年未护好林家的愧疚。

我悬浮在宫墙上，看林欣躲在廊下偷吃桂花酥，嘴角沾着的酥渣让那道箭伤都显得温柔。他对着玉佩嘟囔 "老林，你家皇帝爷爷的点心没我做得好" 时，月光正落在他攥着军符的掌心。这掌心曾握过杀人的剑、算过阴诡的账，此刻却捧着一块甜腻的酥饼，笨拙地想要捂热另一个灵魂。而我，终于可以放心地看着 —— 看着这满朝文武里最 "离经叛道" 的人，用最不按常理的方式，为林家、为这乱世，杀出一条带着甜香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