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煮了锅粥,把夜巡的两人交待清楚,后背还别了根棍子,说:“今儿要是抓到偷蛋的,我不给他炖粥,我给他炖靴子。”
夜里三更,鸡窝边突然传来一阵“吱啦啦”的响声。
小满从后窗蹿出去,拽了根竹杆就追,赵殊紧跟在后,兔窝边的木罐一声响——
“啪!”一个人影踩空摔进坑里,死死卡住。
“别跑了!”
“绑了!”
小年提着小灯过来,照亮那人的脸时,所有人都愣了——
是吕三狗。
就是前段时间被逐出山头的那个试工户,因偷粮不认账,被赶出去的。
“你他娘的还敢回来?!”王氏一脚就踹了过去。
吕三狗躲不开,首接被踹得鼻子都歪了。
他趴在地上哀嚎:“我就想拿两颗蛋换点粥,我家孩子三天没吃饱了……”
“你家?”赵殊皱眉,“你不是一个人被赶下去的吗?”
“我老婆在后林子搭了棚,孩子病了,我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虞青禾站在鸡棚口,一句话不说,只低头看着。
一炷香后,她缓缓开口:
“你不是没法子,是你认不下这山的规矩。”
“咱屯不是不救人,是救规矩下的命。”
“你当初偷粮我们给你机会,你不认账;现在偷蛋你还说嘴硬,你要是活命,就该堂堂正正地干工求饭。”
吕三狗跪地磕头:“我认了,认了!你们要罚,要打都行,我愿意回去干活!”
“晚了。”
虞青禾冷冷说了三个字。
第二天一早,她让人把吕三狗绑上木架,送出山头口。
在公示栏贴了一张红纸:
【第一条:偷食者逐,骗口者赶,规矩之下不留私情。】
【第二条:若再犯,听山下官法,咱山头不护。】
小年看那张纸看了半天,问:“娘,不能原谅一次吗?”
“不能。”虞青禾拍了拍他的肩,“要不然你下回饿了,也想着偷。”
赵殊没说话,只把那罐臭蛋拿去扔了,回头说了句:“以后贼要来,我宁愿丢蛋,也不能丢人。”
那晚风过,整个山头静得出奇。
仓库门口挂了盏油灯,兔窝边的小哨子被风吹得轻响。
王氏躺在炕上,翻身说:“嫂子,你这山,现在真像个山头了。”
“不是山头。”虞青禾眼也没睁,“是命头。”
吕三狗被绑出山头那天,天灰蒙蒙的,连粥棚火都烧不太旺。
没人再吭声。
不说偷蛋的事太狠,也不说虞青禾下手太绝,只是所有人都在心里打起了鼓——
山头变了。
不是刚来那会儿那个“种点豆子就能混饭吃”的地方了。
这地方现在有账、有票、有工、有锁,还有板有眼的处罚。
晚上吃完饭,虞青禾没照常查兔窝,而是独自坐在院里,烤着火,翻出一叠厚纸。
小满看见她在写字,小声问:“娘,你干啥呢?”
“写律。”
“屯律?”
“对。”虞青禾头都没抬,“该立了。”
“你不怕有人说你逞强?咱又不是官。”
“山头不靠官,靠的是谁愿意守规矩。”
当天晚上,小满守在油灯边帮她磨墨,赵殊回来的时候,她刚写完第一页。
【虞家山屯律·初章】
一、凡居山者,工记其劳,票兑其食,老小皆同。
二、偷食偷物,证据确凿者,逐出山头;再犯者,交官府处置。
三、官非不躲,但山有其律,来者守之。
西、粥棚、鸡窝、兔栏、仓库每日一记,账目明示,人人可查。
五、外人入山试工,满三月可提评议,得三成票者方可入户。
王氏看了两眼,撇嘴:“你这是当律令写呢,后头是不是要盖章画押了?”
虞青禾头也没抬:“盖。”
“盖啥?”
“屯印。”
第二天一早,小满拿着一块黄泥巴刻了一只鸡图,晾干后贴上红漆——“虞家山屯印”。
粥棚、仓库、兔窝、公示栏各自贴了一张律章,落款皆印此章。
娃娃班带着小竹竿挨家送律,每户都得签字画手印。
有家大娘皱眉:“青禾啊,你这条律是死的吧?要是我家孙子顽皮,不小心踢倒鸡棚算不算偷?”
“踢棚不是偷,是犯事,写个检讨,补一天工就行。”
“那我要是多吃一口粥呢?”
“那要查你当日票数,若真不够,扣你明日票,公示栏贴名。”
那大娘摸了摸头:“真有点怕你了。”
“你不是怕我,是怕不守规矩的人被我记下来。”
“那你怎么不当官去?”
“我当的是命头,不是官头。”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男人女人全听得心里一震。
从那天起,屯里进出都要登记,连送盐送柴的商队都得写下“用途、去向、数量”三栏,贴在进门口的木架上。
冯协同官一看这阵仗,气得当场说:“你们这是把山头当县衙了?”
虞青禾淡淡一句:“县衙能活人不?”
冯哑口无言。
反倒是陈那个文书笑着鼓掌:“规章清楚,票据明白,咱县要有你一半清晰,那年年都能得朝廷赏。”
“赏我不稀罕。”虞青禾翻书,“我就图咱山头不饿人,不乱命。”
中午,王氏坐在灶台边嚼咸菜,小声念:“屯律第一条、第二条、第三条……我背得比我家那死鬼的生辰八字都溜。”
赵殊叼着根草回屋,听她说完,乐呵呵补一句:“那你记得第八条吗?”
“啥?”
“凡鸡窝内蛋数若少于昨日,查三次未果,鸡主连坐。”
“……你个狗东西!你昨天鸡没下蛋是不是偷藏了!?”
“冤枉啊王婶,我是蛋不够,我不是人不够。”
那天晚上,粥棚边贴出《虞家山屯律·初章》全文。
人来人往,孩子背着背着,连唱儿歌的词都变了——
“票票兑咸菜,鸡蛋靠工来。偷粮兔不认,坑里埋起来~”
虞青禾在屋里看着火苗,手里攥着那页“山律初章”。
赵老头走进来,站了一会,低声说:“这章一立,你就是咱这山的律根了。”
“我不是根。”她头也不抬,“我是栓线的。”
“啥线?”
“人心那根。”
“这线要断了呢?”
“那就用铁打一个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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