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88块的“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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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88块的“巨款”

 

“聚宝斋”的后巷,是阳光不太眷顾的地方。狭窄的巷道两边堆放着杂物、垃圾桶,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垃圾的腐味和劣质香烟的气息。这里的摊位也更杂乱、更不起眼,多是些处理尾货、卖假古董或者像赵西这样专收“破烂”的小贩。

赵西的摊子就在巷子中段,一块脏兮兮的油布铺在地上,上面杂乱地堆放着生锈的铜钱串、发黑的银元(十有八九是假的)、造型怪异的铜锁、断掉的玉簪子、缺胳膊少腿的瓷人儿、甚至还有几个锈迹斑斑的子弹壳。赵西本人,精瘦得像根竹竿,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T恤,蹲在摊位后面,嘴里叼着根烟,眯着眼睛打量着偶尔路过的行人,像一只在阴影里等待猎物的豺狗。

老张走到摊前,脚步有些迟疑。赵西在市场的名声不太好,精明、油滑、压价狠是出了名的。但现在,老张别无选择。

“哟,老张师傅?稀客啊!”赵西眼尖,立刻认出了老张,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今儿不修电路,有空逛我这小庙了?”他目光敏锐地扫过老张鼓鼓囊囊的工具包。

老张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点,但声音还是有些发紧:“赵老板…忙呢?我这儿…有个小玩意儿,老家翻出来的,看着像铜的,也不知道是个啥。孔…孔老师说可能是个旧物件,让我来您这儿问问…您给看看?”他不敢提“孔乙己”的名字,怕赵西起疑压价,只含糊地说“孔老师”,又把“捡漏”说成了“老家翻出来的”。

他边说边从工具包里掏出那个熟悉的报纸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那个暗青色的青铜印章残件,递了过去。

赵西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他掐灭了烟头,伸手接过残件,并没有立刻细看,而是先掂了掂分量,感受了一下那沉甸甸的手感,眼神微微一动。然后,他才像孔乙己那样,翻来覆去地端详起来,手指着表面,尤其在那模糊的刻痕和残缺的兽钮处停留许久。

老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观察着赵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赵西不像孔乙己那样文绉绉地分析,他的动作更首接、更市侩。他看了半晌,忽然从摊位上拿起一把小巧、锋利的多功能小刀。在老张惊愕的目光中,他用刀尖在残件底部一个极其不起眼、锈色相对浅淡的角落,极其轻微、极其快速地刮蹭了几下!

“哎!赵老板…”老张心疼得差点叫出声。

“别紧张,老张,就蹭点浮锈,看看里头。”赵西头也不抬,动作熟稔。几下之后,一小块暗青中透出隐隐暗红的、质地紧密的铜胎露了出来。

赵西眯着眼,凑近了看那刮出来的铜色,又用手指捻了捻刮下来的锈末,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整个过程快而隐秘。

“老张,行啊,”赵西抬起头,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和探究,“不声不响的,从哪搞来这么个‘开门’的老铜疙瘩?” 他用了行话“开门”,意思是东西老气,是真货。

老张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地重复那套说辞:“就…就老家翻老房子地基,瞎碰上的…赵老板,您看这…?”

赵西没接话,又把残件在手里掂了掂,咂了咂嘴:“东西嘛…确实有点老气儿,铜质也不错,紧实。开门的老铜,这点没错。” 这话让老张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不过嘛…”赵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手指点着残件,“老张你也看见了,残成这样!钮没了,字糊得妈都不认识,边角还磕碰得跟狗啃似的。品相太次了!这东西,搁在行家眼里,那就是个标本!玩玩还行,要说值钱?”他夸张地摇着头,“难喽!”

老张的心又沉了下去,赶紧说:“孔…呃,我是说,人家老师也说可惜了,但好歹是个老东西啊!赵老板您路子广…”

赵西嘿嘿一笑,眼珠转了转,似乎在盘算。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老张面前晃了晃:“这样吧,老张,咱俩也是老熟人了。图个吉利,188块!我收了!怎么样?就当收个老铜料,回去研究研究。” 他说“研究研究”时,语气带着点调侃。

188?!”

老张的耳朵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随即心脏像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唰”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他下意识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尖锐的疼痛才让他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强装出来的“为难”表情,没让狂喜像潮水般涌出来淹没了理智。

二十五块!他花了二十五块从“破烂王”孙老头那儿淘来的“铁疙瘩”,在孔乙己那儿被判了“死缓”(有价值但残损太甚),到了赵西这儿,居然能卖188?!翻了不止七倍!这对他而言,不啻于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足够他给老家多寄一个月药费,或者给小雨买块好点的画板!甚至…能让他离那个带小院的家,近那么一小步!

他感觉喉咙发干,吞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和尖利:“赵…赵老板,这…这可是老东西啊,孔…人家老师都说有年头了!188…是不是…太少了点?”他试图再争取一点点,想起孔乙己惋惜的叹息,总觉得这价还是亏了,但又说不出亏在哪。

“哎呀老张!”赵西的脸瞬间晴转多云,眉头一皱,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不耐烦的催促,“188不少啦!你当这是啥?品相完好的宣德炉啊?你自己瞅瞅!”他用手指用力点了点报纸里裹着的青铜残件,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张脸上,“钮呢?没了!字呢?糊得跟鬼画符似的!边角磕碰得跟狗啃的!说句难听的,扔废品站,人家都嫌它不够分量,当废铜卖还得费劲砸!我收它,纯粹是看这铜质还凑合,有点老气儿,拿回去当个标本研究研究,能不能回本还两说呢!”

赵西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把报纸重新裹好,作势就要往老张怀里塞:“得!嫌少是吧?老张,咱俩也是老熟人了,我才给你这个实在价。你要觉得亏,行!你拿走,去别处问问!看看整个‘聚宝斋’,还有没有比我赵西更实在的价?你尽管去问!”他下巴微抬,眼神里带着一种吃定老张的狡黠和笃定,仿佛在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老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去问?万一别人连188都不给呢?万一赵西反悔了呢?万一孔乙己的话传开了,别人都知道这是个不值钱的残件呢?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沉甸甸的188块现金仿佛己经散发着的油墨香。他不敢赌!生怕这煮熟的鸭子真就飞了!

“别!别!”老张几乎是抢着伸出手,动作快得有些狼狈,一把“接住”赵西递过来的纸包,像是生怕对方真的收回去,“行…行吧!赵老板您都这么说了…您是行家,您说了算!188就188!就当…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有好东西还找您!”他语速飞快,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脸因为激动和强行压抑而涨得更红了。

“这就对喽!”赵西的脸瞬间又阴转晴,笑容重新堆满,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利索地从屁股后面那个鼓鼓囊囊、油光锃亮的黑色人造革腰包里,掏出一叠卷边起毛、新旧不一的钞票。那腰包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汗味、烟味和铜锈味的复杂气息。

赵西的手指在钞票里飞快地拨弄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先捻出三张相对挺括些的五十元钞票(“唰”一声,听着格外悦耳),又抽出三张明显更旧、边缘磨损的十元票子,最后从一堆毛票和钢镚里,精准地扒拉出八个一元硬币。

“喏,拿着!”赵西一股脑把钱塞到老张粗糙的手心里,“三五一十五,三三得九,再加八块,正好188!发发发!图个好彩头,老张,祝你下次捡个大漏!”

粗糙的纸币边缘摩擦着掌心,硬币冰凉硌手。那三张五十元的“大钞”,厚实挺括,散发着油墨和赵西手指上淡淡的烟味。老张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下意识地把钱紧紧攥住,仿佛怕它们下一秒就融化或者飞走。这真实的、沉甸甸的触感,比任何数字都更有冲击力!

“谢…谢谢赵老板!”老张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有些发飘。他飞快地把钱拢在一起,看都没敢多看一眼周围(尽管后巷此刻没什么人),像做贼一样,迅速拉开自己那个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帆布工具包最内层——一个用粗针线缝在内衬上的、带拉链的隐蔽小口袋。这是他放最紧要东西的地方:身份证、一点点应急现金,现在,多了这188块“巨款”!

他手指有些笨拙地拉开小拉链,把钱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一枚一枚地塞进去,确保都放妥了,才“唰”地一下拉紧拉链,又用力按了按那个鼓起来的小包,这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后背的衬衫,不知何时己经被一层薄汗浸湿了。

“客气啥!以后有‘好’东西,记得想着兄弟我啊!”赵西嘿嘿笑着,随手就把那个被报纸包裹的青铜残件,像丢垃圾一样,“哐当”一声扔进了摊位角落一个敞口的、装着各种生锈铁钉、破铜烂铁和可疑“老”零件的铁皮饼干盒里。那随意的、毫不在意的态度,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老张的心尖一下。他珍视的、寄托了初次成功希望的“宝贝”,在别人眼里,真的就只值188块,还是个占地方的“破烂”。

但这点微不足道的不快,瞬间就被工具包内袋那实实在在的鼓胀感带来的狂喜彻底淹没了。真金白银!他的“感觉”没有骗他!这能力是真的!赚钱的路子,通了!

“一定!一定!赵老板您忙着!”老张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他朝赵西胡乱点了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后巷。阳光似乎都比刚才更灿烂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没有立刻回管理处那个憋闷的小隔间,也没有回他那间堆满杂物、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他的脚步像被什么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拐出了市场,走向了外面那条更热闹、弥漫着食物香气的街道。他需要庆祝!用最实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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