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前所未有的累。不是搬了一天重物那种肌肉酸痛，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精神被抽干似的虚脱感。老张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汗水湿透了汗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他也懒得动弹。
天花板上，那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几只不知疲倦的小飞虫绕着灯罩嗡嗡地飞，撞在滚烫的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隔壁房间电视机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对白，夹杂着几声夸张的笑声。楼上似乎有人在拖动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些平日早己习惯的市井噪音，此刻在他过度消耗精神后异常敏感的耳朵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格外嘈杂。他闭上眼，试图屏蔽这些干扰。
然而，白天的一幕幕，却在黑暗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老王举着失而复得的钥匙，那惊喜得几乎变调的声音：“老张！你…你这电笔成寻宝仪了？！神了！”
给秀英打电话时，她那带着哽咽的、充满希望的声音：“建国…你…你注意身体，别太拼…”
女儿小雨如果收到钱，买到新画板时，那该是怎样的笑脸？
还有…“破烂王”孙老头摊位上那堆散发着铁锈和尘土气息的“破烂”，指尖触碰到那坨铁疙瘩时强烈的“异样感”……
抽屉里那本捡来的、破烂不堪的《五禽戏图说与导引》……
以及……丹田深处，那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柴头大小的温热“气感”……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珍珠，被一种名为“可能”的细线悄然串联起来。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最顽强的种子，顶开压在心头的巨石，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也许……也许真的能行？
用这奇特的“感觉”，像在孙老头那样的地方，在别人看不上眼的“垃圾堆”里，淘到一点别人忽略的、有点年头、值点小钱的东西？
不用多，一次几十块，一两百块……就像那块破印章一样！
积少成多……
小雨的学费、生活费，不用再让她在食堂看着糖醋排骨咽口水了……
老娘的医药费，不用再拖着等村医开那些治标不治本的药了……
秀英也不用再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了……
甚至……那个挂在市场后巷、墙皮剥落、杂草丛生、却带着一个方正小院和一棵老槐树的破房子……
那个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小院！夏天傍晚，躺在槐树下的竹椅上，泡一杯最便宜的茉莉花茶，听着收音机里单田芳沙哑的嗓子讲《隋唐演义》，凉风习习……小雨放假回来，在屋里支起画架，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画纸上……秀英在厨房里忙活，传来锅碗瓢盆的轻响和饭菜的香气……
这画面如此清晰，如此温暖，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虚脱，注入一股滚烫的力量！
老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太猛，带得那张破床发出痛苦的呻吟。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不再是往日被生活重担压得浑浊疲惫的光，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混合着极度渴望和初生锐气的光芒！像两块在黑夜中被打磨过的燧石，闪烁着坚定而隐秘的火星。
他摸索着下床，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走到那扇小小的、蒙着油污的窗户前。用力推开有些锈住的窗扇。
夜风带着凉意和城市特有的尘埃味涌进来，吹在他汗湿的额头上，让他精神一振。目光穿过低矮杂乱的屋顶，投向“聚宝斋”的方向。市场的灯光大部分己经熄灭，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和值班室的灯火，在夜色中勾勒出那片古老建筑群沉默的轮廓。
就在那片轮廓的边缘，市场后巷深处，那个挂着“出售”牌子的小院所在的方向，一片黑暗。但他仿佛能穿透这黑夜，清晰地看到那个斑驳的院墙，那扇紧闭的木门，门环上的锈迹，以及院子里那棵在想象中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那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那是一个目标！一个灯塔！
一个可以用他这双布满老茧的手，用这新生的、奇异的“感觉”，一点一点，笨拙却坚定地去靠近、去触摸、去实现的未来！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工具包内层——那里，安静地躺着那本改变他认知的破旧《五禽戏》，以及那枚紧贴胸口的、温润的玉佩。
电光火石间劈开的新生活，就在这最平凡的市井夜色里，在老张这双凝视着黑暗、却燃烧着希望火光的眼眸中，迈出了最坚定、最隐秘的第一步。这第一步，叫做“目标”。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在“聚宝斋”最偏僻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年纸张和泥土混合的独特气味。孙老头的摊位前，老张（张建国）蹲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敲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工具包就放在脚边，敞着口，露出那支改造过的电笔和缠绕着胶布的老虎钳，像是他此刻心情的某种掩护。
他装模作样地在一堆“破烂”里翻拣着：一个豁了口的青花碗底（电笔靠近时毫无反应，指尖触摸也只觉得冰凉粗糙），一把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铁锁（电笔尖距离几厘米时，氖泡极其微弱地、接触不良似地闪了一下，指尖传来淡淡的“陈旧”感），几枚粘连在一起的铜钱（其中两枚触碰时，“感觉”稍强，像是沉睡的微光）。这些“收获”曾让他心跳加速，但此刻，它们都成了铺垫。
他的手指，带着电工特有的、对金属纹理的敏感，终于触碰到角落里的那个东西。
拳头大小，沉甸甸的，裹着一层厚厚的、板结的硬泥和深褐色的锈壳，形状极不规则，像个被遗弃的秤砣坯子，又像块不起眼的建筑废料。当指尖真正接触到那冰冷粗糙的表层时——
“嗡！”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异样感”瞬间从指尖窜入脑海，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
不是其他物件那种浮于表面的、带着岁月尘埃的“老旧”感。这东西内部的结构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感觉极其玄妙，无法用语言精准描述，更像是他多年检修电路时，对金属内部“状态”的一种首觉被无限放大、具象化。
他“感觉”到内部有非常规则的、方形的“空洞”！那空洞并非完全中空，而是被某种致密的东西填充着，结构严谨，棱角分明，与外部那团混沌的锈蚀形成强烈反差。更关键的是，构成这东西主体的金属本身，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沉重、致密、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沉淀和挤压，比寻常的生铁、黄铜都要“沉”得多，带着一种历史的冰冷重量。这种“凝滞感”远超过他之前触摸的任何一件“老东西”。
老张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猛地一缩，又立刻小心翼翼地再次覆上去，唯恐这奇妙的感觉消失。他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了一眼摊主孙老头。老头正埋头在一本封面脱落、纸张焦黄的旧书里，嘴里念念有词，浑浊的眼睛几乎要贴到纸面上，对老张的小动作毫无察觉。
老张深吸一口气，带着泥土和铁锈味的空气涌入肺腑，稍微平复了些许翻腾的心绪。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那个“铁疙瘩”从一堆废铜烂铁里扒拉出来，掂量在手里。果然沉！比看上去还要重不少，坠手得很。他用粗糙的指腹着硬泥和锈壳的表面，试图找出一点端倪，但除了冰冷和粗糙，肉眼什么也看不出来。
“就是它了！”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这强烈的、指向性的“感觉”绝不会错！这绝对是他“能力”发现的最特别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但那股内部的规则感和金属本身的“凝滞感”，都昭示着它的不凡。
他悄悄将“铁疙瘩”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却像点燃了他内心的火焰。他需要冷静，需要掩饰。老张随手又抓起旁边一个锈蚀的铜铃铛（电笔有微弱反应），假装比较，手指再次确认了铜铃的“感觉”远不如这“铁疙瘩”强烈。他放下铜铃，目光在摊位上逡巡，像是在认真挑选，实则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思考如何开口，如何用最不起眼的方式把这个“宝贝”拿下。工具包里的电笔仿佛也在无声地呼应着，提醒他这次冒险的起点。
(http://xsgu0.com/book/fhjf0j-2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xsgu0.com